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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狗

野性的呼喚                    

 

   我愛養狗;大大的狗,那種吉娃娃””貴賓””馬爾濟斯””小蠟腸等貓一樣的都不是我想養的狗,我的標準裡狗應該有一點體型、派的上用場,看家拒盜、叫聲渾厚雄沉、趴在主人腳邊隨時待命;侍衛般忠誠而敏捷,不需要耍些小花樣討人歡心;更不會穿人樣的衣服還綁個蝴蝶結;給人抱著,那跟養隻貓有甚麼不一樣,偏我又不愛貓的媚視煙行、曲意承歡,沒事用屁股和尾巴磨蹭你的腳的狐狸樣、偷腥比抓老鼠還在行的敗行、發情時叫到人頭皮發麻、神經幾乎要爆裂、一遇到有人收養有得吃食隨時可以忘掉養父母

 

我想養隻有個性、體格好看的狗,搭上我的吉普車,跟家人一起出去山林野遊恣意馳騁。

 

對不住!養小貓小狗的朋友,我承認:幼年時傑克倫敦的<<野性的呼喚>> (The call of the wild)<<白牙>>深深影響著我對狗的價值判斷。

 

黑皮仔與黑思仔

 

   日據時大家教育水準低,通常都胡亂起名或由戶政人隨便寫上甚麼「罔腰」、「罔市」(女名;隨便養聊勝於無的意思);男生甚麼雞使()、雞走坐” (走去坐併成一字閩南語與國語同音,就是溫吞吞很混的意思!)的也不奇怪(當然也有另一種說法:名字隨便取比較好養,就像大柱子、二愣子之類的)

 

我的兩個伯公老大叫海九(閩南語同音)、老二叫海豬,基於不可直呼長輩名諱的傳統,小時候我們如果叫豬叫狗都會被長輩訓斥,在我們家有專屬的稱號:豬叫「黑皮仔」(那時代台灣沒有白豬)狗叫「黑思仔」夠特別吧 !

 

罰站的男孩與狗

 

   小學時前前後後養了幾隻狗,大半最後都不知所終,我想;大多進了壞人的肚子裡,那時後有些卑劣下流的人會殺別人家的狗來逞口腹之慾。我的「小白」有一回逃回來脖子上掉了好多毛;鼻頭往上兩三吋的地方有一個給鐵釘一樣利器刺入的傷口,流了滿臉的血(鼻樑中間是狗最脆弱的位置,殺狗會用利器或鐵棍一擊斃命)雪白的毛髮沾著腥紅的血漬;看得我好不心疼。我給狗上藥並輕撫著驚駭未定的狗兒,想像他是在何等驚險的搏鬥中死裡逃生,我詛咒這個爛人來生變成一隻狗,給人如此殘虐以體會喪生在他手下的亡靈的痛苦。不!他連投生為狗的資格都沒有!。 

小白有一次偷偷跟在我後頭上學校去,上國文課時,就坐在我後頭(我個頭大坐最後一排,也沒發現後面還有「小白」)山東青島籍教國語的高老師架著一副快溜下鼻子的老花眼鏡;搖頭晃腦邊走邊領著全班唸課文。高老師快走到我這裡時忽然聽到一聲狗吠!教室裡有狗叫聲?全班肅靜一陣愕然!這狗還對著老師又吠了幾聲不准他再上前來,老師給嚇的連退幾步支支吾吾的連問:「哪來的狗 ! 誰家的狗-----」,我一回頭;小白衝著我猛搖尾又搖頭晃腦;當下罪證確鑿想裝作不認識都不行,賴都賴不掉了。 一陣嘻鬧追逐小朋友都樂歪了幾分鐘後;教室外多了一個罰站的男孩------旁邊還陪著一隻白色黑思仔

 

 

狗拿耗子狗拿耗子   

 

更小的時候有一隻小黃很會抓老鼠,房子前後如果嗅到老鼠的氣味就會興奮的猛搖尾巴興又叫又跳,我們就圍上來拿竹竿捅或提水往洞灌,老鼠受到驚嚇跑出來後小孩們就拖鞋木屐齊發,要不;就是小黃的一陣追殺!通常都有很不錯的命中率。

 

隔壁班的阿茂兄弟更神奇,一根棍子兩隻狗;沒上課時好幾個村子找老鼠,我就看過一次表演:那天下午他家的狗發現了林投叢(綠色的瓊蔴)下的老鼠蹤跡,開始狂吠猛扒;阿茂用棍子狠攪窮打到老鼠受不了衝了出來,兩隻狗就在剛收成完;犁的一乾二淨的地瓜田裡猛追,老鼠慌不擇道往魚池裡跳,大的那隻狗毫不遲疑也撲下去。

一時間只見:一鼠、一狗;一小、一大;一前一後的尬泳技,當「鼠爪式」漸漸比不過「狗爬式」時這鼠輩急中生智的居然會轉彎;拼盡力氣往另一頭岸邊划去,豈料,另一隻沒下水的伏兵,已經在那裡流口水等著牠。就這樣兜了幾回無一次有岸可靠之後,筋疲力竭的老鼠一倒車大狗迎上去,終於「口到擒來」。有幸;我們圍在池邊觀賞這場精采無比的獵殺

 

有人迷信的人說狗不可以養兩隻,因為字代表就是兩隻狗;一家養兩隻狗會帶衰的,真是豬八戒鬼扯淡,連<<說文解字>>來了,說這話的人如果看過這場「雙犬合璧,誰與爭鋒」的表演保證會閉嘴貼封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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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樹  有棵樹的生命真好 , 如果有很多棵很大的樹就太讚了  種一棵樹   97.09

 

   妹妹(女兒)記起前年廚房後的一棵桑葚,問我要不要再種一棵樹;我盤算在過去的幾十年間,有幾棵樹大比重存在我的心中,現在我很想趕在孩子長大以前概一間樹屋 ; 一個給孩子的童話書一樣的樹屋,但孩子長的太快而樹長的太慢;這願望恐怕是來不及了。

 

樹屋樹屋 

 

   小學一、二年級吧 ? 家裡把一區田種了紅甘蔗 ( 去了皮可以拿來啃的那種,不同於週邊大家都種白甘蔗(交糖廠煉糖用的 ))是特別突出的 , 白甘蔗甜度高,皮又厚又硬幾乎沒肉不適合啃嚼,紅甘蔗皮薄肉多到處有「人鼠」啃咬,成熟後很容易人為折損(就是被偷盜啦 ! )。爸爸在田邊的木蔴黃樹上,約一丈多高的樹幹上,用零星的杉片蓋了個寮子,像聊瞭望塔一樣,監控著七、八尺高的蔗園。 

我生命唯一的樹屋沒有梯子(歧出的樹幹和手腳並用一攀就上去了)。有幾個不上課的下午被派去擔任守衛,用兩個竹筒子打通來望遠鏡,那種學人家站衛兵居高臨下極目四野小小的虛榮真的滿爽的(此前我們從未上過樓房), 然而 ; 快意模仿當兵的專注力總撐不過一個小時,就如同從軍時永遠有瞌睡的衛兵一樣;更何況是監守自盜。一肚子甜蜜糖水的小孩子 , 風吹在木蔴黃細長的針葉上的聲音是全是界最溫柔的催眠曲,加上虫鳴鳥叫的,很快的衛兵就「陣亡了」。 一覺醒來不免尿急也顧不得爬下來,就在樹屋上對著蔗園「施肥」,還會比誰馬力強覆蓋面大。 

懶洋洋的風把施液肥的記憶吹成溫溫的;好遠好遠又好柔好柔。 直到如今我一直有個願望 ; 要為孩子們蓋一個這樣的樹屋。

 

三棵大榕樹大榕樹  

所有人的榕樹

 

  村前院後 , 打著綠油油的大傘

  等候與驕陽烈日的約會

    #         #       # 

  孩子們 ,, 把一個個方格, 一跳一跳地 

  跳成了老人的棋盤

 

我們家的榕樹

 

     三合院的後面有三棵好大好大的榕樹,最大的那棵腰粗到要幾個人才抱的起來,從根部往上看丈許高開始分出幾枝枝幹,就像一個巨人的手掌一樣撐開百坪的綠蔭 。 間隔二三十公尺的三棵大榕樹,比 廳堂還要高出一大截。樹底下清涼自不在話下就連一間到五間(面向屋宅中間神聽為一間,右手為二間通常住大房,左手為三間通常住二房右二為四間通常住三房 餘此類推) 也都涼爽無比 ,樹蔭所及都是乘涼的大人和永遠喧鬧的孩子 。 大堂姐辦婚宴時 ; 炎炎夏日席開五六十桌居然都不用搭棚子, 可見綠蔭的寬闊濃密,只是席間碗盤裡多出來樹子樹葉的總是難免的,幾隻毛毛虫上桌鄉下人也不以為意 。 

這裡是所有人的樂園,永遠不會累的孩子灌蟋蟀(肚猴) 、捉迷藏、扮家家酒(樹葉可以當鈔票、編帽子樹子是菜色、小樹枝是打掃工具 ),玩ㄤ仔標、大富翁、彈龍眼子(沒錢買彈珠) 酒瓶蓋、跳方格,彈弓打鳥、掏鳥蛋還可以從北邊那棵跨爬到西邊那棵,兩條草繩垂下來就可以盪鞦韆 。 

興緻起時會跑到約二、三百公尺外的水門邊挖幾團黑泥和毛蟹回來鬧一個午後。大人們休息小寐 、抽煙、吃吃西瓜、三姑六婆一番好不愜意。仗一股無比的清風;地瓜湯一塊鹹魚乾就可以打發一餐 。這三棵樹一直是我們最重要的童年記憶舞台,一度我以為將來我結婚也可以在這裡宴客,孩子也可以在這裡戲耍過整個童年 。

一直到我出外唸書的某一個冬天,返家時遠遠企望著老宅,怎麼看怎麼奇怪?進了三合院才驚覺是屋後的那一塊綠不見了,快步穿過護龍我驚嚇到無法言語,原來三棵樹已經完全不見了,我從無法相信那麼巨大的有生命的生物可以完全尋不到任何遺蹟 , 這驚訝轉成傷心悲痛,一種為了幾棵樹的死亡的難過竟然不下於失去親人。 

原來 ; 那兩年兩個堂伯父.五嬸都死於「歹症」,師公(道士)說榕樹高過廳堂樹蔭欺過瓦簷樹根竄入地基,榕樹屬陰所以家裡不平安,必需連樹帶根完全清除;就這樣宣判了死亡,家族鄰里四、五代最重要的樹,這看過、庇蔭過我與阿公、阿爸童年的樹就這樣消失了。 

土地重劃後馬路開過去,幾棟直挺挺的全台灣都看的到的鋼筋水泥透天厝,搶佔了那個位置,然後裡頭的人不斷的開著冷氣或拿著扇子跟日頭(陽光)躲貓貓,沒有人下棋沒有孩子灌蟋蟀、跳方格、扮家家酒 ; 這夏天這般襖熱難當。

特此悼念我家的大榕樹......

 

  << 厝後壁榕仔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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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玲瓏那些奇怪的人隆隆車  手搖鼓  

 

   在封閉交通不便的年代,有一大群沒讀過書、連腳踏車都不會騎也認不得路的;終其一生除了從娘家到婆家沒出過方圓幾公里;甚至還裹著小腳的人。可以想見,和這些老人家作「交關」需要相當的親和力之外還要幾十年經營才能建立互信,這些小生意人很像是禁錮在老宅院子裡老人家通往外面世界的一扇窗,一雙耳。除了家人、親僮老人家生命裡幾乎沒有「朋友」這個名詞,而這些人正是帶著些這樣的芬芳氣味,挑挑撿撿的同時叨叨絮絮,跟兒孫說不上的和老伴沒法溝通的(或老伴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會有這樣一個對話的出口。  

 

嘩玲瓏 

 

   那個女人很高很黝黑,每次都是以斗笠綁上花布巾,穿上手襱(厚的袖套)、腳上藍黑色的腳絞(類似綁腿套在小腿上的布護套)的裝扮出現,人還沒到;手上的搖鼓聲就先通知眾人了。

 

貨車斗的鐵馬後頭載了一只”ㄇ”字型的木結構箱子,這個怪異的”ㄇ”字有短短的腿;高高的身體全高約五尺厚約一尺多,與其說是木箱;其實是木框加上玻璃;開幾個小門簡直就是活動陳列櫃子。

 

   櫃子不大但簡直就是個魔術寶盒,針、線、小布料、髮夾、髮簪、粉餅、鏡子、粉盒、手帕、隨身腰上的小荷包、明星花露水.....舉凡女人家用的全都不缺,鬆緊帶、染髮劑、小包裝的脫普洗髮粉、縫紉機相關用品、鈕扣、小罐潤滑油、火柴、綠油精、白色包裝的痱子粉、藍盒子的白熊護膚膏.........除了族繁不及備載之外沒有更好的比方了。

 

   老人家會把她叫住,可能只是一、二元小額交關(交易),但是甚麼疑難雜症身苦病痛全倒給她了,真的沒賣的還可以預定;下一次再補送過來,服務的真是再周到不過了,我見過最神奇的是;我阿嬤還拿了幾顆蛋託她送去孵!最後孵出幾隻小雞;每孵一隻收費多少都圍繞著互信的基礎。她還會有一兩顆檳榔招呼老人家。下午時老人家通常是刮鼎、劈柴、掃地、修理桌倚農具的活,這人一停留就是大半小時,撐了拐杖的其它房婆婆也來加入,時光就就是這麼從一針一線開始消磨。 

 

換藥包 換藥包   

   家裡有一個藥包,掛在阿嬤房門板後頭或天井下方和一塊「金狗毛」(一種厥類植物的莖塊長很多比針還細小的絨毛,以前都拿這些絨毛來壓住出血的皮肉傷,傳說可以止血)擺在一起。藥袋約莫一尺見方,裡頭有一張卡通圖樣的厚紙,紙的背面登錄了每一種藥品的履歷,進駐的日期數量。

 

   換藥包的人據說來自嘉義還是台南(好遠!),操外地口音;被曬的黑黑的,戴頂郵差一樣的塑膠圓帽,也像郵差一樣熟門熟路找得到任何一戶人家,任何管藥包的人他都認得。摩拖車一台載一個箱子,箱子裡甚麼奇怪的東西全有,感冒糖漿、齒治水、白花油、美國仙丹、止痛丹、八寶牛黃散、白鳳丸、中將湯等一類的東西。

 

   取下藥袋一一登錄,從藥袋消長他很快就知道過去一兩個月這家人生過甚麼病,老人家還會問他一些身體上的病痛冷熱傷寒,連雞鴨毛病也不放過、豬仔不吃「ㄆㄨㄣ」、小孩夜啼、拉痢頭、鬧蛔虫全問上了。這個人又有了家庭醫學顧問的色彩,還不遠百里來到窮鄉僻嚷,當然比冰冷不耐煩的醫生臉孔、駭人的針頭、嗆人的消毒水味受歡迎多了。

 

   和幾個老人家耗了好些時間後,這人把過期的取出再把新藥補上去,算一下多少費用,還要交代幾句新藥的用量用法、紅色與綠色包裝的千萬不要吃錯了、、、。就是這樣一個人停駐在那樣一個時空,雖然和病痛一起被聯想卻還受人歡迎。 

 

賣蚊虫藥 

 

   閩南話蚊子叫「虻」或「艨」,我所謂的蚊虫不是這個,指的是教科書或學校辦公室泡在福馬林玻璃罐裡肥大嚇人的勾虫蟯虫和蛔虫。 

那個年代大家都光腳,飛禽走獸都隨處養隨處拉,地是土的沒鋪水泥柏油的,玩瘋的也孩子那還顧得了洗手才拿東西來吃,如此;當然免不了要被入侵寄生。食物營養已經供給不上再來這種東西躲到肚子裡優先吸收,所以到處都是瘦不拉機的小孩,我就是其中一個,外觀上真的就是「胸坎像樓梯,腹肚像水鮭」(胸口沒肉到露出一根根肋骨,看起來像個竹梯子,肚子裡供養一堆蛔虫大到像吹氣膨賬的青蛙)。到了夜裡睡覺時這虫常常活動到肛門口來,弄的奇養無比睡不成眠。有時候小孩ㄜ便還可以竄出好一些來嚇人,倒是等候的雞鴨得了大便宜。 

   於是學校要定期配藥給小學生,這還不夠!還有四處販賣蛔虫藥的流動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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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阿豆番仔豆  

 

   學名教甚麼不不清楚,就像蕃薯、番茄一樣,稿不清楚的都冠上番字就沒錯了。這種躲到小豆夾;剝開來落下來七、八顆綠豆大小的綠色小豆子我家種過一次。作法簡單極了,番阿豆下鍋加一點鹽水煮熟後撈起瀝掉水添上一些切碎的蒜苗就成了。

   賣番阿豆的婦人年紀比我母親要大上一輪左右,好像也守寡拉拔著幾個孩子。五官有一個深凹進去的可怕的眼洞,個頭黑黑小小的,細小沒肉又飽經風霜的手吃力拎著一水桶料裡好的豆子,上頭蓋個有花布巾圖案的小棉被保溫。給了錢;她就用一張約莫B5尺寸的紙捲成甜筒樣子,用鋁湯匙往裡舀豆子就這樣走街串巷用沙啞的嗓子掙扎著微薄的五毛、一塊錢。

微微的鹹中粉粉鬆鬆的口感搭上小蒜苗自有一種無法型容比方的滋味,更奇特的是這豆子吃了很快的肚子就咕嚕嚕,沒幾分鐘就直放屁,所以我們有句順口溜說:「番阿豆,一爿食   , 一爿漏」。

 

麥芽餅鐵遙古     

                     收壞銅舊錫                             特殊的搖鼓                                                           

 

有一個滿臉鬍渣的外地人,騎台大單車,記憶中永遠穿條短褲汗衫,腳下是藍色襪鞋合一還別出一隻姆指的工作鞋,戴斗笠;肩上一條毛巾。單車前前後後總是盡其所能的掛著;綁著壞銅舊錫、酒瓶、鐵鋁罐、蔴、紙袋甚至是雞、鵝毛等所有一切可以變賣的東西,車龍頭插一桿土秤。在層層堆疊的後貨架中有一個約一尺立方神奇的鐵罐。

他手上有一隻七、八吋長的土製搖鈴,搖鈴是用切開的津津蘆筍汁鐵罐加上短木棍釘上幾根鐵釘(像支小狼牙棒)再用橡皮筋和鐵絲做成的,搖起來扣、扣、扣、扣地傳到幾十尺方圓,為無聊寂靜的村子添一點不同的音符。

麥芽 炳thCAM46JCI   

 

老ㄚ嬤的雞、鵝毛(自家養的雞鴨自家宰殺拔毛)、孩子撿拾來的東西都拿來過秤換錢,孩子通常挨不過嘴饞換了麥芽來吃;只見那人搬開層層疊疊露出那個神奇鐵罐;扳開上蓋,抽出小竹籤,用剛剛拿過壞銅舊錫、雞毛的手先在肩上的毛巾抹了抹再伸進鐵罐裡,捏一塊麥芽拉拔出一條長長的暗金黃琥珀色中略帶透明的美麗弧線,他再把這條糖線粘在竹籤上,還能拉出花樣。:「真的很了不起啊」孩子們打心裡發出讚嘆並猛吞口水望著瑰麗無比的拔絲。等待的煎熬中往鐵罐探頭看,真巴不得自己就像裡頭偶而出現黏死在麥芽糖海裡的黑頭蒼蠅。有時會有兩個小餅干內夾著麥芽讓孩子盡情享受暢快的黏牙。

 

蹦米芳米香   報  

 

   現在偶而還看的到爆米芳的人,一口厚鐵壓鑄的明清古炮管一樣的釜鍋,倒進米封好口再插上鐵棍緊緊的固定好,底下用瓦斯燒火使裡面不段升高溫度與壓力,手上不斷轉動這個熾熱讓所有的米粒均勻受熱膨脹,把手與鍋體間有一個神秘的錶;錶表裡的指針一直向右移動著。旁邊有個小爐子煮一些糖水,燒開後加上幾匙麥芽,很快地就猛冒著甜膩膩香滋滋的泡泡了。約五、六分鐘後(看著別人家一鼎鼎的打包工,排隊感覺上上好久好久)那人關了火在開口的地方罩上網子,把鐵棍插進鐵環嘴裡高叫:「要開囉!要開囉」,警告大家捂住耳朵迎接興奮的音爆。

迸!的一聲,一顆顆「整型後」長大十倍的米粒全跳進網子裡。講究一點的還會有花生米掺在裡頭。

把大米粒和麥芽糖水和到一個鋁桶子裡拌勻(有的還要求家些切碎的香菜),讓每一顆都裹上糖衣產生黏性,然後全倒進一個約一米見方深約三吋的木盤裡,用大桿麵棍壓到平整,接著左手直木為尺架上盤子,右手抄起菜刀挨著木尺一刀一線俐落無比的劃上交叉縱橫,就製出一塊塊米香了。從小拿著自家的米和花生排隊時無數次欣賞著這樣的表演。那時好羨慕做這種生意的人;總覺得走江湖賣藝的比綁死在田裡牛一樣幹活的人有本領多了。

領到完工的自家的那一份,麥芽還沒凝固,米香還有些軟滑,沒有一個孩子再忍受得了,馬上先自肥犒賞了自己這一趟被派工的代價,嗯;當然也是驗收一下品質啦!。

 

紅龜粿紅龜粿  模      

 

   紅龜粿的攤車很有特色,木頭車身高寬約三尺;長約四、五尺,平面攤開來像個餐桌;桌面下車體內縮約半尺然後伸出兩隻木把手,最下方離地七八吋高。左右各有一個腳踏車輪負責責傳動,就這麼推著走。

前後車體最下面有根柱頭,一踢短柱頭拄著,連同貼地的兩輪就成了穩固的四隻腳,大街小巷隨時隨處可以開張做生意。

   精采的的是檯面上的陳列,有發過的麵粉包著地瓜泥餡料鬆綿的紅龜,也有糯米包花生粉餡料的Q軟黏牙的紅龜粿。紅紅的本體中央用木模塑出吉祥長壽的龜樣;四邊留一點白襯的紅更紅白更白了。糯米很黏不能用紙當底,她用的是一種海邊才種的樹(註一/註二);長出來一隻隻手掌大小的圓圓的綠葉子當底(像睡蓮一個樣),抹上一點油盛著一朵朵甜甜的開放。

檯面上還利用車體挖了個圓孔;上頭罩一個蒸籠,掀開來一兩串油卒卒的肉粽。

   那個中年女人應該是平日吃的好;有點胖胖的,永遠有一口比紅龜粿還深色的紅嘴。檳榔味是這個攤子唯一叫人討厭的東西。

   一邊作生意還一邊兼宅配,誰家婚喪要拜拜都會事先訂幾串肉粽幾十個粿,她推到哪裡就從車體拉開木板門拿出商品。記帳收現都可以,幾十年交情了也不會誰賴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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囝仔的細項吃覓(一)戲棚下  

   「細項吃覓」意思是小零嘴,孩童時有許多小吃食,那不是工廠大批生產的糖果,也不是自家田裡生產的農作,而是饒富興味鄉下人自行小加工調味做成的,很簡單的吃食;可是對窮鄉下的苦孩子卻已經得之不易。烤香腸、魷魚太高檔、糖果是工廠制式生產的特色不足,我們退而求其次的小零嘴。

 

芭樂松

     魯訊說: < 鄉愁騙人> , 騙了他的是紹興的筊白筍,,騙了我的,,,從戲棚子底下的味蕾開始.......

 

廟會時最精彩了,但無論戲台上多趣味,孩子的目光永遠被小攤子勾引的無法專心看戲,那個中年人摩拖車貨架改裝過總能擺上兩個桶子,桶底鋪上防水的綠色塑膠布,去頭挖尾後錯落有致地堆上綠的出奇醃芭樂,晚上上頭還懸著盞燈 泡燈泡有時還裹上色紙;一照之下簡直就是奇特詭異,那人站在這樣的光線旁十在讓人有些發毛。

一杓杓不時舀桶底的湯水澆上去,幾十上百顆個個飽滿精實,再用竹簽串上,剖半的一元;整顆的二元,一串串標兵一樣的立在桶子邊上,真夠招搖害人的。乾巴巴的身子乾巴巴的槖袋仔(口袋)心裡不斷掙札著?就這樣不時折磨著我。

下定決心買了!接過來沉甸甸的一顆的芭樂,趕緊把這顆像戲台上布袋戲ㄤ阿的頭一樣大的綠色伸進攤前的挴粉罐裡狠狠的滾上幾輪,直到老板縐起眉頭講話了,這顆完全看不出來原來的鮮綠色才手下留粉。有些孩子啃了幾口;見了白以後再來回罐沾粉,手下就更、、、、!。

芭樂攤後來由一個比我多不了幾歲的小孩顧攤,這小孩我們只記得名字裡有個「松」字;所以管他叫「芭樂松」。以前我總覺得這外號取的很糟糕,聽起來很像一種劇毒農藥(巴拉松)。對現在流行的俚語而言好像跟「芭樂票」有一點聯想,讓人對這人的信用有所懷疑。

現在芭樂松升級了,所謂戲棚子底下站久了,四十年下來兩輪的摩托車換成貨車,這貨車還可以變身成布袋戲棚或銀幕。從廟會的小配角變成主角演起布袋戲放起電影來了。原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神明芭樂可以吃通海。

 

公阿粿       

 

   芭樂松他爸爸在沒有廟會的早上會在媽祖廟口賣「公阿粿」,所謂「公阿粿」就是腳踏車後頭擺瓦斯爐火;上頭一口鐵的皮平底圓鍋(像水煎包那樣的只是尺吋小一些淺一些),他在旁邊先用一個桶子調起麵糊(應該有一些鬆餅粉)。在鍋底刷上一點油然後倒進面糊,過幾分鐘灑上一點紅糖再蓋上鍋蓋悶一下,等到鍋底的外皮金黃酥脆,上面白麵也變成暗黃色地接近蛋糕狀,就可以用細長的鏟子往下一戳翻上來半面上下貼合,這時兩面都漂亮鬆脆裡頭軟綿甜蜜,這就是我門的公阿粿。

一大塊可以切成四小片用報紙包著,挺燙手的,不過冬天時站在攤前等待起鍋時有甜甜的水煙蒸氣,濕潤飽滿中帶著乾脆的期待,孩子墊起腳拉長脖子想看看粿的熟成;長成由上猛力吸著溫柔鄉愁的體格。

至於「公阿粿」這名字怎麼來的倒沒個定論,應該是阿公上街帶個小吃食放到茄芷(手提袋)給小孫子的小伴手的,因為這個粿為常伴隨著阿公出現所以叫「公阿粿」吧!

 

棗葫蘆糖胡  

 

   這家人還一直發展相關商品,甚至還串四五棵賣相醜一點的低價棗子,沾一圈豔紅色的糖漿;一根根插到包著稻草球的竹竿上,再批給小孩去叫賣。

當然;冬天風沙漫天的海口,吃起來自然別有一股沙味,可也從來沒有人質疑衛生問題。

另外我們家店隔兩家,有個專門油炸的油鍋,炸湔米粿 , 海豚粿 .....鎮日油香飄散, 就這樣圓環廟口好不熱鬧,各式小吃招搖爭勝,麵食蒸氣米食油炸........,還有戲棚子吵鬧 作音效,,從眼耳鼻舌圍過來,,交織成一個時空氣味....

 

 

烤番麥與燒酒螺燒酒螺   

   芭樂松他們家總算出現勁敵來搶食這塊大餅,有一個瘦黑的中年人,先從燒酒螺開始推出競爭商品,燒酒螺是一種像筆一樣外型的長體小海螺,尺寸約2-3公分,用鐵鉗子夾掉尾巴,放進水裡煮過然後放進混著辣椒、醬油、蒜頭、米酒等的湯汁中醃著,論兩賣;也有一小包一塊錢的賣法。吃的時後對著螺口抿嘴一吸,和著調味料的海水的氣味,吃不到甚麼料又愛不釋口,滿口鹹、香、辣,唇舌具麻好不過癮。

這人還有一絕就是烤番麥(玉米),四十年前就開始有烤玉米不知道算不算開先河了。它特別選過的番麥,在木碳的燻陶先走過半熟放到攤前給人挑選,客人選好稱重論價再來上架多次細烤,一次薄刷豬油走過;約一分鐘後刷一次甜醬油

,之後再豬油、辣醬、豬油、甜醬、、、、不斷轉面足足要二十分鐘以上,讓人等的比烤架上的玉米還焦燥,那油、那煙、那醬簡直就是蹧蹋人的,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烤玉米,你說我被懷舊的鄉愁騙了也好;說我見識短淺也可以,總之那就是好吃。

   烤玉米的這個人永遠又瘦又黑,深深凹陷的兩頰,說話沒甚麼氣力,兩眼永遠處於半睡眠狀態,好像這個錢好賺卻也付出相當程度的健康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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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冬   

鄉下人養豬是拿來賣錢當副業的,但是養雞、鴨、鵝就是為了大拜拜和年節之用,尤其是準備立冬時”補冬”。補冬時最常用的就是紅面番鴨,那像長著肉瘤;紅得不能再紅的臉,天生就是給人和紅標米酒聯想在一起的,養了一整年的鴨肉質結實異常,配上槌到出汁的老薑,加上一點當歸、枸杞、蔴油,從傍晚起灶生火,三合院裡四管煙囪競賽似的,每個角落都飄著這股油膩的香氣。

 

這樣燉它兩、三個小時,通紅的火舌呼呼透過煙囪向冬天嗆聲,就如少年的心趕著過年一樣。按阿公的規矩一隻不可以剁超過六塊,所以碗公裡只裝的下一大隻腿和鴨胗鴨肝或腸子。嗆辣的老薑,鴨油、米酒與蔴油激盪之下,幾口湯汁入喉,冬天竟然還需要出去吹風透透氣。我愛用浮在湯上的油淋在白飯上加上油香頓了幾個小時的老薑,,肯定能扒上好幾大碗。堂叔伯他們也會端上一碗他們的手藝來上呈阿公(阿公的兄弟都過世了)。當然,,幾位姆婆(伯公之妻)我們也得表示敬意,這是我們承自大家族遺風對老人家問暖請安

 

如果這一年經濟比較困難一點的人家,或是自己養的番鴨不足以支應,通常會拿「虎鰻」來替代(現在市面用來作紅燒鰻紅糟鰻的)也是很夠味,只是沒經過油炸有一點腥味。虎鰻長得就像大號圓體的白帶魚,大型的直徑就超過十公分,體厚腹小扎實飽滿,加上老薑.麻油.米酒,大碗公裡盛上兩塊就可以對抗整個寒流

 

甜甜的自助餐

 

大學外宿吃飯的是大都在校門口那條文華路解決,那時有一家「田田自助餐」乾淨又便宜,二十幾塊就有三個菜一大碗飯打發一餐,但重點在打菜的兩位女同學長的一個可愛、一個漂亮被室友暱稱為”大甜甜”和”小甜甜 ”;雙甜的頭上還有花布巾摺成的小帽在燈罩透出來柔和的光線照射之下,粉撲一樣的可人,保溫熱氣蒸騰時還透著些像富士蘋果般的粉暈的兩頰。真不知是料理好還是秀色可餐?反正好欣賞美女的”黃同學”的腳踏車一定衝前面停在門口,讓一起出門的人一定得跟進去。

 

唯一缺點是:算錢的時候”老田田” (長的不太甜的老板娘)都不會算便宜一點。

 

北京烤鴨全聚德  

 

學畢業前謝師宴第一次看到不是水煮、白斬也沒有老薑,當歸的鴨肉料理”北平考鴨”,老土如我跟本沒見識過鴨肉加大蔥裹麵醬的吃法;著實給同學見笑了。

 

三年前第一次在北京最有名的那家”全聚德”(各國政要都造訪過的旗艦店),見識到正統的烤鴨的過程,片鴨肉的刀工和料理的講究,滋味果真不同一般。同行的王先生前四天在天津的海鮮樓、名餐廳再有甚麼樣的山珍海味..大閘蟹都攻不破信唸,這次席間我不經意的瞧見他夾了兩次烤鴨,大夥不禁取笑他,王先生回答的振振有詞:「一輩能到京城幾回,能不能再到頂級的全聚德吃最道地的烤鴨也難說了?嚐兩口也算有個交代了,佛祖不會見怪的!說罷又數唸起他的佛珠來了。

反正「各人造業各人擔」大夥也就不再鬧他了,各自繼續「造業」去了。

 

去年又去一次北京另一家全聚德火候就差一些了,但還不離譜。最近聽說全聚得烤鴨要用電烤箱取代掛爐跟蘋果木、電腦溫控叫師父去納涼,果真如此應該也就不再名列珍饈了。上個月在巷口那家叫了半隻,整個不對味;沒有果樹的香、肉片的太厚、色澤鋪盤不好看、蔥太細、麵醬也不香醇,最重要的是整個都是冷的,缺少溫度的烤鴨遜色何止三分!。

 

說起來吃地瓜鹹魚長大的人真的不應該刁嘴,只是;同樣一隻鴨被料理成這樣天差地別,對養過鴨的鄉下人是很難平衡的。

 

誰是接班人

 

高中以前家裡的大人都說喜歡看我吃飯,好像甚麼殘羹剩菜讓我在鍋裡和兩下(小學五年級家裡有瓦斯爐開始,晚上我就胡亂拼湊些東西配個蛋吃宵夜了),再簡單的吃食都像頂級料理,說我吃東西的樣子真的才吃出真正的味道。那時心想:不過就是個狼吞虎嚥有甚麼好不好看?現在我漸漸懂這個道理了,我看體力勞動者吃飯得樣子我也羨慕他們對食物滋味的體會,一切好像回到原始的需求,簡單的料理、很棒的胃口、急欲補充的消耗呼喚著的一餐,直接而單純自然吃出來好滋味。

 

我那國一的兒子明明五點鐘才吃完一個三寶便當,九點多補習回來總會巡是一下桌上的剩菜,我作的鹹豬肉加空心菜再吃幾碗飯總不成問題;要不;要煮一大碗公雜菜麵炸個銀絲卷、再灌杯鮮奶;甚麼東西都划進嘴裡,怎麼看真的都很好吃!---當然;欣賞自己的”作品”(小子與宵夜)更是一種很愉快溫馨的經驗。這小子真的頗有乃父昔日的風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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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港安西府舊照

 

六月中旬瘋王爺

 

每年六月初十是全鄉主廟張爺公 (唐代死守睢陽城力抗安錄山的張巡)王爺誕辰,兒時初九夜爸爸會駕著牛車帶著孩子和牲禮去拜拜,孩子對這場盛會的期待可不下於過年,可以想像幾十、上百輛牛車、進香客的大貨車(那年頭沒幾團能搭遊覽車)、十幾棚歌仔、布袋戲、康樂隊、(還沒有電子琴花車)陣頭、數不清的攤販、江湖郎中、乞丐統統匯集起來是怎樣的場面。

 

鑼鼓喧天、鞭炮不絕於耳、傳聲器、喇叭大混戰,ㄠ喝叫賣與找小孩的廣播此起彼落。[乩童]的自殘叫人瞠目結舌不忍足賭、宋江陣耀武揚威,套路對陣時刀光劍影觀者無不叫好、八家將的紋臉與七星步直似鬼神親臨人人都得讓道、巨龍陣出盤據廟埕穿縮流動翻江倒海、”獅陣”相襯靈動活潑中神武威嚴。這諸多表演者就像參與武林大會,施展渾身解數以招神靈;更有彼此競技較勁的意味。

 

神轎出巡時大人帶著孩子爭著”鑽轎底”用五體投地最虔誠的方式祈求保佑---。 這些場面在貧窮鄉下地方是一大盛事。眼花嘹亂目炫神迷之餘;一袋涼水(沒有杯子)、一小片烤魷魚、一條香腸或棉花糖是最大的企盼了, 只是父母很少能夠讓孩子如願,倒是去台北吃頭路的大哥大姐們一頭披髮、超低腰貼身喇叭褲(批頭四、貓王、湯姆瓊斯當紅的時代)出手顯的闊氣多了。

 

八股之內(八個村子聚落)家家戶戶流水席,外地的親友一家接著一家吃喝鬧酒,油雞腿、三層肉、魚、蝦、蟹、啤酒加汽水,大家不醉不歸。再過八天換作是村裡池府王爺壽誕,大家作伙都來六塊厝”作人客”再狂歡一次。

 

 

 

嘉年華的意義

 

如果說巴西人有嘉年華狂歡節的話;那這六月就是我們的嘉年華吧?很多人家都是一年到頭省吃簡用拮据困窘,六月舉債充面子時有所聞,不曉得是出於對王爺的崇敬? 還是平日物資吃食渴望的大解放?。

 

其實;對於巴西的嘉年華會觀光客只看到歡樂的華麗展現,沒看到的是緣流自宗教虔誠禁欲的齋戒後小小的放縱。而今;縱慾狂歡喧賓奪主搶盡宗教儀禮的內涵,幾天幾夜通宵達旦熱情揮霍的森巴之下,花車遊行的大道旁的陋巷中有多少暗無天日的壓力、毒品、舉債與罪惡的靈肉青春 ----。人們走出膜拜祈求救贖的教堂再進入最瑰麗原始的淪落裡去,年複一年。

 

當然;六月瘋王爺沒那麼不堪啦!。暑假的農曆六月; 月初的期待、月中的恣意放肆、月底的菜尾牲禮,真的比過年還過癮。有一回我噴農藥中毒, 一夜吐了不知多少回,隔兩天一秤瘦了三、四公斤,但接下去四天的大拜拜不但補回來還有多的咧!。

 

   第一次的肉鬆

 

               大我一歲的堂哥金城給車撞斷了腿,住院上石膏的小孩鬧無聊躺不住,我給拉去作伴兼小跑腿,肇事的人三天兩頭來探望,伴手裡有一包肉鬆,那是我第一次跟著「沾霉運」吃道純白的稀飯配肉鬆。

 

   養樂多香腸黑輪的滋味

  

               小學三年級我給送到台南市給人當養子(參見<<阿公的鐵馬>>一文),這富裕人家堆出來讓我眼花撩亂的吃食是我這窮苦鄉下孩子所沒法想像的:每天天剛亮「養樂多媽媽」的鐵馬鈴噹聲送來大罐的乳酸飲料、餐桌上隨時有雞腿香腸、一天五塊錢零用讓我見識到紫銅火鍋裡的黑輪有多神奇(一支五毛錢)、素肉素雞滷的油香四溢、蘋果是傳說中的東西、鋁質的易開罐葡萄果汁汽水實在太神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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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脯  鹽魚  

地瓜鹹魚全聚德 

地瓜鹹魚 

少年的時候我的吃飯史很簡單,過年節或紅白大事之外,大抵分為三部曲:小學時是「地瓜加鹹魚」(有時後會不一樣些是”地瓜簽”(地瓜絲曬乾)加鹹魚。

國中是地瓜(簽)飯加鹹魚(有時後會不一樣些;就是飯比地瓜多一些的地瓜(簽)飯加鹹魚)。

高中則大抵上是白飯為主鹹魚的鹽份也越來越少了,當然「安步可以當車,晚食可以當肉」;越是物資吃食缺乏的年代,越能夠體會食物的美味。

蕃薯簽  剉翻  

 

初二十六地基主

 

以地瓜鹹魚為主的日子裡還是會有些不一樣的時候。阿公在街上經營碾飼料的生意,初二十六要拜拜,阿嬤下午會先在家裡作幾道體面一點的菜,讓兩個小孩用竹籃子挑去店裡拜拜,澎湃一下總是要的。炒青菜會煎兩顆蛋鋪面、魚也是煎的油油亮亮的、豬皮或油粕仔(榨過豬油剩下的渣粕)拌地瓜葉也夠漂亮。在店門口端上椅條(長條凳)搬上臺面總不好輸給左右的店面,土地公才會多一點保佑關照一下生意,就如對聯上寫的:「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滾滾達三江」。

 

。小孩子是一邊等一邊口水,等要燒金紙了還會拿幾顆番麥(飼料用的泰國玉米)丟進金紙中爆米花,玉米迸裂的瞬間不知正在用餐的神明會不會給嚇到了!明明飼料蕃麥實在不好吃還會挨罵,但就是愛玩。燒完金紙挑回家的路上鋪蛋會「縮水變小」、魚不小心跌一跤多幾個「新傷口」總是少不了的

 

有一回大人哄騙我說店裡賣的”歐羅肥” (一種豬吃的促進生長的飼料添加藥)很好吃,吃過以後長的又高又壯,所以;我趁阿公沒注意抓了一把回家,加到地瓜湯稀飯裡,雖然難下嚥到差一點沒吐出來,但想到可以長到像楊傳廣(十項運動世界記錄保持人)、”北港六尺四”一樣的體魄還是逞強的吃完它。後來體格還算壯碩,不知道跟那一把”歐羅肥”有沒有關係?。

 

不在桌上的飯

 

總搞不懂為甚麼要”進錢補運” (道教習俗,請道士作法改運之類的)只見那師公(道士)穿的像布袋戲裡的人物似的,在煙香裊裊中晃如神人,手持七星寶劍、鈴噹和一株榕樹葉、一兩件舊衣服和幾碗生米,在神廳理唸唸有詞又不斷的繞著八仙桌兜圈子。不曉得是給轉暈還是餓昏?弄的小孩都不耐煩起來了,熬不過饞蟲作祟開口問:「甚啥時陣進完可以吃飯」,總是會挨個白眼或咒罵。

 

儀式完成後會用條長板蹬擺上四、五個菜,前頭還有盆水盆裡有條毛巾給”好兄弟”擦臉洗手的,大中午的就在進三合院的路上,幾個孩子吃起來,感覺雖然奇怪但大人不准問而我們只管吃。這菜色總跟初二/十六拜拜的差不多。

 

很小的時候就得跟著大人下田,趕進度時中午就得在田邊解決一餐,夏天在木蔴黃樹蔭;秋冬在背風的稻草綑下進行「野餐」,往往中午沒到就頻頻張望來時路,盼著挑兩簍子菜飯的長輩,為甚麼走的那麼慢啊!(詳見<<觀刈麥>>一文)。

 

紅白大事半村人

 

鄉下人人情味濃;村子叫六塊厝(唐山過台灣始祖生了六個男丁後來蓋了六個三合院所以稱六塊厝,也就是說大家都有親族關係),一家有喜事半個村子湊熱鬧。女人幫忙打掃梳洗祭禮拜拜宰雞鴨、男人搭棚子借桌椅子殺豬宰羊,小孩子幫忙跑腿貼對聯甚麼的;全都忙的不亦樂乎。

 

主人家總是會在前一天就先宴請幫忙的大家,通常是明天不上桌的東西拿來作晚餐,大腸、肥肉拿來滷醬油、內臟炒青椒、虱目魚煮薑絲湯、炒米粉白飯吃通海。曬穀場上竹竿掛兩顆大燈泡,划酒拳與小孩嬉鬧聲為隔天的場面先暖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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飼料    飼料行我們的另一種營生

 

小時候我家基本上是種田的我出生在「大三合院時代」的末期,裹小腳的曾祖母還在;阿公的另外四個兄弟卻已紛紛「過身」了。我阿公分到四甲多田地、一個店面、一護龍的紅瓦厝、共有的海埔地,還有和全村人輪流養殖的魚塭一窟。看起來在鄰里間過的還不算太壞,但是卻可以把綁在這裡的人累個半死。

 

軋飼料糶米賣布

 

店裡做的是飼料粉碎的活;賣著玉米、豆箍餅(榨油機剩下的豆渣壓成二十公斤重直徑約七十公分米黃色的豆餅,是極營養的飼料)、米糠(碾米剩下的黃色粉末,含大量胚芽)、小米、麥片、歐羅肥(超高營養的養豬添加劑當時一公斤要賣一百元)等。在那個農家都養豬當副業的年代,農民會把賣相差的農作如地瓜花生曬成乾(連又臭又硬到可以拿來當飛刀的魚乾都有)拿來店裡加工,買些店裡賣的東西掺起來打成粉回家餵豬。反正都是勞力活點點滴滴,能賺幾個錢也數不上,有一句俗諺說的好:

 

「糶米賣布,賺錢有數」

 

我家大大小小除了下田上課外,每個人都要到店裡幹活,要扛一蔴袋一百公斤重的玉米,打豆餅(用柴刀或厚鐵刀加粗木棍切成可以放進粉碎機大小)、把所有亂七八糟全混合和勻了,再用平底鐵畚箕(耐用又貼地),一畚箕一畚箕的舉起來倒進粉碎機的大嘴裡,當我還唸小學時舉著怕有五、六公斤重的畚箕還夠不上高,還要有個鐵箱子或大木頭墊腳,顫危危的(力氣不夠或太累了)的幹活。有時養鴨大戶(鴨榮)來生意了,所有的東西堆的跟座小山似的;心裡真的很苦,苦的說不出話來,我爸、媽、叔叔、姑姑和我六個兄弟姐妹無一倖免這樣的記憶。

 

呼吸道與「利阿嘎」  

 

粉碎機一動起來聲音大的說話要貼著耳朵才聽的見,整個空間粉塵密佈,渾身只剩下兩隻眼睛沒招惹到,少年白髮只需一個小時,然而卻很少戴口罩,十年下來心肺裡不知道吃了幾十斤,無怪乎我們家每一個都有些呼吸道與耳炎之類的毛病。

 

碾碎的東西會被吸到一個一人高的鐵漏斗集中,我們還要拿蔴袋來填滿然後用布袋針(長約八寸)穿上塑膠線或小蔴繩將布袋口縫合,再一袋袋扛到店門口,才算賺到一袋五塊錢的加工費。有時後也提供「利阿嘎」(日語;兩輪人力的拖車)外送,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外加運費。我國一時還曾頂著北風外送一包米糠到三、四公里外的魚塭呢!幹這些不能說沒有埋怨,大大小小也會想要逃避,跟別人家比起來種田就夠累人了,加上這種營生實在可以多加幾甲地的工作量,如果晚上拼著幹更會累垮人,我那不喝酒:四十歲就操勞到肝癌去世的父親挑下了大部份的粗活吧!

為了充份利用空間與設備又添夠了一台碾蚵殼的機器,外包給人家晚上加工,蚵殼一碾成粉來更是茫煙瀰漫而且全都是石灰成份對身體傷害更大,我沒有做過碾蚵殼的工作,不然身體毛病更多吧。反正我們家就是下田,要不就是軋飼料,永遠都是粗重活, 不是牛車就是"利阿嘎",再來就要靠肩膀鋤頭扁擔擺平一切

 

歐羅肥與六尺四歐羅肥th

 

黑白電視的時代「大稞玲玲加矮仔財」廣告的歐羅肥是最高檔的飼料添加劑,沒幾個人買的起,阿公把這鎮店之寶的桶子放在桌旁;每回有人買的時候才打開箍圈用小杯子小心翼翼的舀出來;論公克精準的稱重一點馬虎不得。阿公的朋友捉弄我說:「吃了歐羅肥會長的像北港六尺四那麼高壯;汽車壓過去都沒事」,有一回我真的弄了一把回家攪進稀飯裡;當真難吃的很,但是這麼貴的東西和難得的稀飯誰捨得倒掉啊!更何況還可以長的又高又壯,於是我就這麼『吃苦當成吃補』還是吞完那碗「歐羅肥稀飯」。

 

老鼠

 

不管種田還是開飼料行,老鼠是心中永遠的痛,像我家又種田又開飼料店的更是痛上加痛。堆起來的蔴袋常常被「開腸破肚」流了一地的「心血」,分類零售的木格子也被咬爛,豆箍餅也難逃「破相」。黑壓壓的老鼠屎跟泰國玉米粒(大約三倍於一般食用玉米)一樣大,混在玉米或麥片小米中格外的刺眼,每回清理時就在腦海浮起這些賊盜在糧食堆裡開同樂會、捉迷藏、翻滾、跳躍再腦滿腸肥的隨處解放作賤我們的模樣,心中除了痛恨再無別的字眼可以描述。有時鼠籠或獸夾逮到一兩隻,總是會死的很慘。至於貓呢?一個屁也放不出來,偷魚吃倒是有些本領!

   我寫過一篇老鼠與老虎 , 說的痛恨至極 , 尤其像我們被"凌遲"的這般淒慘 , 對不起,,,我沒暗法老鼠當寵物

養,三千年前人們(詩經)就寫過了....

 

再也不要幹這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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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公  

不一樣的心態

 

最近一次下田是2000年大選時趁著返鄉投票的空檔去田裡灑田青耔,因為這被海水每年淘洗過的沙土事實上連以前最沒出息的”四種劣物”也長不太出來,為了申請政府補助;大家請耕耘機翻土後灑些最容易存活作物,就可以有每分地幾千元的轉作補助,扣除成本不算自己勞力每分地二、三千元應該有吧!)。已經沒有體力的老人家,只能靠這樣的補助掙一點生活費用了,當然,重劃過的土地每一區田車都到的了,不用再扛的半死了;加上也不指望收成所以手下馬虎、心態、體力也都輕鬆多了,當是復習身手兼運動囉!只是受過傷的脊椎小心一點就可以了。

 

劣地蓋祖厝

 

那些把土地過到孩子名下的很多都給敗光或讓銀行拍賣了。但是還是有很多老人家用比王寶釧苦守寒窯還久的堅持;挺過六輕進入故鄉的那一波地價起伏的誘惑。

阿公、阿媽、阿爸、堂叔、大婆婆土葬在這裡,高曾祖父母、曾祖、五叔公和幾個伯公的墳就全在方圓一百多米內,親戚商量著要蓋家族的納骨塔,就選定在這塊一甲兩分地的邊上,許多親長撿骨後都會長眠在這裡。

為防子孫不肖,我們把地分割成十幾份給孩子們共同持有,以免以後給盜賣淪落到「死無葬失身之地」的地步。可是事後想想;這劣地的現值一坪不過一千多元,填土都比地貴了,一甲地還換不了台北東區一坪;誰買?誰賣?能賣幾個錢啊?我們是白算計了。地賤至此,栓在這貧地和牛馬一起耕種是悽慘的一段過往?那不是我的悽慘;是我父母以上的悽慘,我的付出和叔叔、姑姑們一樣,畢竟二十幾歲就脫離了這塊像穿鼻牛環一樣的土地。

現在;我們自己設計的宗祠祖厝-------一落閩南式雙刀水漂亮典雅的矗立在這塊貧地上。昔日祖先胼手胝足留下這塊地給我們,今天我們還給先人-----加一落大厝。

 

一笑泯恩仇

 

一連兩天早上五點多太陽剛昇起,騎著小折,走小時候下田的路徑到宗祠。烘亮的太陽、哄鬧的鳥叫、還有蟲子爭鳴,敞闊的田間小路有一種青草剛醒過來的爽朗。虫鳴和數不清種類的鳥叫灌滿了廣場和週邊。我站在子孫巷的西側乘著涼爽無比的氣流,空氣鮮嫩的像添加高比例的氧和濕潤,露水還掛在葉上不規則的反射著晶瑩透亮,吸引好些田鴣、麻雀和不知名的鳥飛下來吸吮。

我用和都市全然不同的情緒和節奏向這一切道早安!這已經二十多年沒有招呼過的氣象---在祖宗傳下來的土地上。

我無法形容這從感覺器官和毛孔所發出的驚嘆有多棒,只希望好些親僮能回來過一夜然後早起,騎鐵馬過來。放肆的敞開四肢百骸或禪坐如一尊佛像,靜下心默默凝視、諦聽、觀呼吸然後入定於大塊風景。當然;若干年後如果我們身後有知,就在這裡;可以天天晨啖雲氣夜舀星光;好不愜意。

這赤腳睬過、牛犁翻過、雙手鋤過的土地;這塊育活過、詛咒過、中毒倒下過也將葬身於此的土地;此刻;我對你已經放下所有的愛恨怨憎,只剩下最後的一份好奇,好奇的是你的身子變成我身後的眠床時;躺起來可還柔軟?

 

結語- - - -冤家杜香頭

 

   從陶醉回過神來,刺眼的是總會有幾株「杜香」從苦心栽種平坦如氈的草皮中冒出來,這全世界最難去除的粺草其實樣貌好看,有幾分達摩蘭的神韻。但是強軔執抝的生命形態叫莊嫁人無法招架,小時候除草最怕的就是它了,它會竄生到十幾二十公分土底下不斷結球根再冒出來、再延伸再深入土層、再結球根、又冒出一株,不斷如此霸道的衍生直到吞沒農作還不罷休。

二哥和小叔試著拔它;一拔:葉就斷掉,我見多了這卑劣的傢伙跟蜥蝪一樣表演著斷尾求生的伎倆,這比打不死蟑螂還頑強的東西,過兩天它又會竄出來張揚示威,要鏟除它非得把用長爪鐵耙土刨開再沿著根條一把個個根球全挖出來燒掉才能解決一棵。

這麼多年不務農,我連它的名字都已經從記憶中完全根除了,沒想到它居然又侵門踏戶長到這裡來。望著它;愣愣出神好一會兒後才驚訝的想著:「或許這種惡草同我家族一樣;從未離開這塊土地!我們和它在這塊貧地上;累世累代至死不休的纏鬥竟然還要繼續下去!」,這「冤仇」結得可真深啊!。

 

 

僅以此文:   獻給曾和藤條、棕簑、鋤頭、扁擔、鐵搭、幫浦、農藥,牛犁、土糞、杜香、

                      奸商和這塊劣地奮戰過的- - --人與牛 

                     (前段要特別感謝長輩們提供口述歷史  100 . 09 . 13 宗祠落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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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戲院迴響三   強烈的影像>> 

b  李小龍與王羽  

         <<猛龍過江>>時的李小龍          王羽與李小龍嘉禾雙巨星

死了也好     死了也好

醒掌天下     夢臥美人香閨

從此定格 

雙節棍舞成巨翅 化而為鵬

翼若垂天之雲 摶扶搖而直上  

衝破銀河星海 獨佔斗杓

拳成泰山 腿創天池

造化大塊 自成日精月華   

死了也好  

從此定格

永遠的李小龍

迪  楚   

邵氏時代 鐵三角之狄龍

   <<電單車>>/<<楚留香>>/小李飛刀(多情劍客無情劍)/<<流星.蝴蝶.劍>>/<<天涯.明月.刀>> /<<蕭十一郎>>/<<邊城浪子>>/<<風流斷劍小小刀>>/<<冷血十三鷹>>/<<英雄本色>> ..這些轟動一時的電影, 都是前天那個弄錯順序差一點出大丑的老人家.. 狄龍先生主演

王 盲劍   

   獨臂刀王羽                       <獨臂刀大戰盲劍客>>

李小龍之前的超級武打巨星   嘉禾公司  

我有一段這樣的描述:

。孩子們玩起來時也學著縮起一隻手插在褲底,一隻空蕩蕩的袖子用嘴咬著,目露兇光、狠勁十足,衝出來一陣砍殺,就好像刀王附身一般,,所向披靡

 英烈

梅花   

可以想見一堆連鞋都不一定有的穿的小朋友、整齊列隊魚貫的進入那個他們心目中神奇的的場所(戲院),不用”撿戲屎”、不用苦苦等”夾帶闖關”、也不用上課的場景。哥哥姐姐們據說都看古裝的<<田單復國>>、 <<西施(越王句踐) >>那樣的古裝片,到了我這年齡則是<<英烈千秋>>(抗日將軍張自忠的故事)、<<梅花>>、<<筧橋英烈傳>>、<<八百壯士>>等。 

   每當銀幕上我軍得勝了揚起高高的國旗,戲院總會爆起如雷掌聲加上一致的歡呼;如果先賢烈士慷慨捐驅了就沉默流淚,偌大的戲院幾百人竟然無一點聲響。這些電影總少不了一個硬漢演員 , 那就是柯俊雄;後來當過立委,只不知,是不是英雄角色的移情作用讓他選上的。

鄭 

鄭佩佩岳華的大醉俠 周星馳<<唐伯虎點秋香>>裡頭那個華夫人, 李安臥虎藏龍李唯一的反派

上   

上官靈鳳 最紅的女打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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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 蝴蝶 劍楚留香  獨臂刀  

 

   台灣的武俠小說作家古龍的作品被邵氏公司看上了,搭配上狄龍的俊雅倜儻、楚原導演的生花妙手,一起創造了所謂的”新派武俠“,連續很多年都佔據了過年檔的大戲壓軸(到我們這個鄉下地方差不多都要一年半載了),一時間 <<流星、蝴蝶、劍>>、<<[天涯、明月、刀>><< 楚留香>>、<<多情劍客無情劍>>(小李飛刀) 、<<[蕭十一郎>> 大為風行,其中詭譎的情節、猜不透的陰謀家、完美的英雄敗敵於談笑的瀟灑人人稱羨。但我於主角之外也欣賞殘缺陰暗的劍客如中原一點紅西門吹雪、傅紅雪等角色。

 

古龍後來承認他本來也寫些騙稿費的老掉牙小說(這在古龍早期小說中看的出來),後來受到電影<<教父>>(God father)的影響而創作了流星蝴蝶劍的”老伯”一角,楚留香陸小鳳則處處有”007 詹姆士龐德”的風流身影o 同時期許多刀劍電影不管有沒有關係都流行這樣取名字,諸如 <<千刀、萬里、追 >>、<< 快刀、亂蔴、斬>>之類的五言新詩起來。那時古龍的聲勢更勝金鏞,後來聲譽鵲起的他中了小明星的仙人跳賠了幾百萬,也一直嗜酒如命,創作力銳降、偽作不斷,終於榨乾最後的剩餘價值,病酒至死!好友王羽在他的棺木中擺滿了洋酒以饗”楚留香”

 

少林武功蓋天下

 

   李小龍死後狄龍的全盛時期其它的電影公司也不斷的炒冷飯,拳腳片都是些<<南拳北腿鬥金狐>>那樣的電影。香港人則特別偏愛洪熙官、方世玉、胡惠乾那種漢人打滿人的片子;還有就是永遠都不嫌累的”少林寺”<<少林三十六房>>(劉家輝)、<<少林寺十八銅人>> (田鵬/黃家達) 、<<少林木人巷>>(成龍)- - - - - 。 李小龍的導演羅維發掘了成龍也拍了向李小龍致敬的<<新精武門>>可是李小龍的霸氣與面龐散發的張力顯然不是成龍的大鼻子與ㄡ型腿適合扮演的。之後電影的精神元素也日漸貧乏,都是報仇居多又過份強調武功,至於俠的氣度表現就大大不如了。成龍後來改變戲路走喜劇武打,才又自創一片天地。

 

哭吧 ! 痛快的哭

 

   在一片刀劍拳腳之中女性觀眾也不會被忽略掉,最早,貧困的農村社會中悲情的電影也是導引眼淚舒發情緒的管道,甚麼<<一只舊皮箱>>、 <<流浪三兄妹>> 、<<為著十萬塊>>、<<可憐酒家女>>等台語片,這類親情倫裡大悲劇不知賺進多少眼淚錢 、那種永遠都走不出來的婆媳問題無疑的都是催淚彈,哭歸哭但就是暢快淋灕(想像的,不然怎麼會一部接一部的拍 ? 我是絕對受不了的,光看預告片都可以讓人難過三天三夜,哪有勇氣花錢去看!) o不過要論古往今來哭斷肝腸的第一超級催淚電影;則非黃梅調電影<<梁山伯與祝英台>>莫屬了,但是這種”哭調仔”對於本土閩南人炸射的威力並不普及,倒是都會區或公教圈內很多人爭頌不已,據說全球的華人世界無不大大的震撼,飾演山伯的凌波(女的反串)到了東南亞可是會給供起來拜的那種地位。

 

梅花梅花滿天下

 

   不像今天甚麼亂七八糟上天入地的多元,那時代因為有”萬惡的共匪 “ , 加上”中日斷交”所以全民共識度超高思想一致。為了激勵全國人心士氣藉以對抗全”世界風雲劇變姑息逆流激蕩”,所以中央電影公司會拍些主題嚴正的電影,小學生連看電影也算是思想教育的一部份,在那年頭是很常見的。

 

可以想見一堆連鞋都不一定有的穿的小朋友、整齊列隊魚貫的進入那個他們心目中神奇的的場所(戲院),不用”撿戲屎”、不用苦苦等”夾帶闖關”、也不用上課的場景。哥哥姐姐們據說都看古裝的<<田單復國>>、 <<西施(越王句踐) >>那樣的古裝片,到了我這年齡則是<<英烈千秋>>(抗日將軍張自忠的故事)、<<梅花>>、<<筧橋英烈傳>>、<<八百壯士>>等。

 

 每當銀幕上我軍得勝了揚起高高的國旗,戲院總會爆起如雷掌聲加上一致的歡呼;如果先賢烈士慷慨捐驅了就沉默流淚,偌大的戲院幾百人竟然無一點聲響。這些電影總少不了一個硬漢演員 , 那就是柯俊雄;後來當過立委,只不知,是不是英雄角色的移情作用讓他選上的。

 

客廳 餐廳 咖啡廳

 

   如果有一個足以和古龍抗衡的作家那一定是瓊瑤!小姐她透過<<皇冠雜誌>>連載(後來也嫁給雜誌老板平鑫濤)開始在台灣年輕人的心中獨立出一種三廳式的愛情公式,所謂的三廳指的是客廳、餐廳、咖啡廳,男女主角牽牽手,接吻、每天喝咖啡、吃西餐牛排、不用上班然後去海邊跑一跑;看看夕陽說一些雞皮疙瘩掉滿地開卡車也載不完的肉麻話,就這樣完成一部電影。片名也是超級不食人間煙火的,諸如<<海鷗飛處>>、<<一廉幽夢>>、<<月矇矓鳥矇朧>>、<<雁兒在林梢>>、<<我是一片雲>>、<<煙雨濛濛>>等等不可勝數又”罄竹難書”。

 

   相對於民國六o 年代,在農業與工業苦苦掙扎勞苦誨澀的年輕人「客廳即工廠的年代」,這樣的甄珍、鄧光榮、林青霞、秦漢、林鳳嬌、秦祥林實在不算是活在現實世界的人。後來甄珍嫁給<<海鷗飛處>>的大反派謝賢(謝霆鋒的爸爸)時戲迷實在無法接受!大家都認為她應該跟鄧光榮才對。

  

   當然也真佩服這些人一個月可以出一部電影;同時軋七部戲的明星應該常常會叫錯情人的名字吧 ? 好在 ; 那都是配音員的責任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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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獎五十週年之憶舊篇   老戲院                                97, 08 /21

老戲院

老戲院就在我家街上的店後面幾十公尺遠,磚造的牆上蓋水泥瓦的「雙刀水」式,它是全鄉最高最大的單一建築。大門前兩根土黃色洗石子的柱子、門面呈現凹字型;氣勢相當恢宏。入口的兩側共有五堵內凹的方塊牆面區可以張貼電影的預告與劇照,劇照區的上頭則是各類型的電影海報,通常會壁壘分明的各自佔領自己的地盤,有刀劍武俠、愛情文藝、灰諧喜鬧與拳腳動作等,各領風騷。

 

右側是神密的售票口,上頭有扇型的壓克力燈箱 ,用美工顏料寫上播出場次。入口處有兩跟”ㄇ” 字型鐵管硬生生插在水泥地面夾成一條長約一米多深的走道,一個經常帶著墨鏡高大的漢子站在那裡,組成一堵「無錢非請君莫來」的關隘。 

進了戲院左手邊還有賣吃的,香煙、檳榔、蠶豆、口香糖、甚至還有賣削甘蔗。左右有四扇對開的門,但經常都是緊密的關著以防偷窺。

 

明星登場

 

     除了播電影外老戲院也有它的”政治責任”,每年的元旦、國慶、光復節都要作為慶祝或紀念會舉辦的場地,因為它昰全鄉最大的室內有坐椅的場所,所以每到上述各節總會插上國旗、拉個紅布條;布條上亮閃閃的金字寫上”中華民國 XX年全鄉各界慶祝雙十國慶紀念大會”之類的。節日時全鄉五所國小都得派代表數十人參加,不過會程冗長而千篇一律很是無趣 。

 

只記得應該是民國六十年吧 ? 國慶日還有晚會我因地利之便去看了各界的表演,因為高年級的二哥也要上台表演,我是隆重的期待我家的大明星登場,結果,二哥光著瘦不拉機的上半身、穿條蔴袋改裝的短褲、赤腳、臉劃的跟個八家將似的、頭上還綁上火雞羽毛,整場就是拿著學校糾察隊的棒子烏嚕烏嚕的亂叫,圍著一個水缸跳著紅番舞,原來他在<<捨生取義的吳鳳>>中演一個原住民,一句台詞也沒有。

 

撿戲屎與夾帶過關

  

   下午小學生放學時戲院門口會聚集一些還不想回家的小朋友,他們等著”撿戲屎”。在下午場進行到最後時刻,正是獨臂刀盲劍客在絕壁山堐決戰之時;只聽見戲院裡金鐵交鳴,鏗鏘嘶吼不絕於耳,聽的一大群小男生心癢難耐,紛紛趴到門上想要偷看一下(七、八片大木門;有軌道門板重疊的地方可以用個栓子鎖住的那種)通常累積了足夠的渴望後,最後的幾分鐘老板會忽然把木門拉開,孩子們一陣歡呼全衝了進去,辛苦的等待終於有了報償。

 

記不得誰勝誰負 ? 不過走出戲院時老板對著一堆蝗蟲般的孩子說 : 「好看沒 ? 讚哦 ! 暗時叫恁老父作伙來看啦 ! 」,老板算準了小孩沒錢但老爸可能是潛在的客戶,於是利用小鬼作一些廣告,反正也不用花錢撈幾個算幾個。甚麼叫”置入性行銷” ? 很早就有啦 !這就叫”撿戲屎” o

  

到了暗時(晚上),小男生會在進戲院約30公尺的路口或乾脆耗在售票口等著大人,接近七點時”老爸們”紛紛出現,好運時遇上叔叔伯伯遠房親戚;再不然隨便抓一個,裝成大人的小孩跟著打混入關,其實老板對幾個熟眼的”職業兒子”不是不知道,只得礙於客人酸溜溜的說:「林桑 , 這是恁第幾位後生(兒子)啊 , 攏無看過呢 ? 」,但生意難作不好得罪大人,既然人家都可以半路認老爸認兒子自己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但是有些個子實在不小了再怎樣也要買個半票,就代表”夾帶闖關”的年齡已經過了,童年不再了。

 

   有時也會有歌舞團的演出,不過警察還會為了維護善良風俗而站崗的節目小孩止步!倒是看過「白雪藝工隊」的的身影,那算是最高檔的藝文演出了,我記得有一曲<<四季紅>>的歌舞表演時:十幾個年輕男女穿著早期的唐衫頭戴斗笠花巾,用木屐隨著輕靈的律動敲擊出清亮明快的節奏,讓我這閉塞靦腆的鄉下人都跟著拍手點步,這幾分鐘之間在我記憶中久久迴響不已。

 

費里尼的八又二分之一

 

   電影開演前通常是鬧哄哄的,買零食、上廁所、興奮追逐的孩子- - - -,一排排的椅子最適合捉迷藏了、有斜度的地板可以體驗下坡加速的快感- - - - - 。但只要燈光一暗三秒鐘內自動一片寂靜,孩子也很快就座。魔術師的布幕神奇的緩緩兩拉開,銀幕開始走出來奇幻怪誕的人。

 

   預告片馬上搶走所有的視線,這些剪接出影片最精華的橋段對著全場觀眾進行勾引的工夫,但是每次只得幾分鐘、一次播好幾片、往往又是甚麼類型的片都有,所以前幾秒鐘凝聚了悲劇的眼淚;過幾秒又香豔養眼,剛剛還高呼:「我生則國死 , 我死則國生 」 ( <<大摩天嶺>>(唐威) 正在激越飛揚的愛國情緒中;不半分鐘就出現丑角砸蛋糕的畫面,凡此就像費里尼的<<八又二分之一>>一樣不斷跳接著,情緒實在很難連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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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殤一           小小走私客與再見阿

掃墓的時候掄起鋤頭,我一付老手的架式,比起所有人都俐落的多。其實我只算是個半吊子,唬唬四十年沒下過田的叔叔們和從未拿過鋤頭、圓鍬的孩子們可以,但如果媽跟大嫂上場我的等級就差多了。之所以還能有半吊子身手實在是給那四甲多值不了幾個錢的劣地給磨的。當然,台北落戶已久的叔叔們、操勞過度早逝的父親、早早外出當學徒或就學住校的兄弟姐妹,讓我「比較有機會磨練身手」,也更貼近可以編寫本文的體會。

 

日本規矩

 

一百多年前日本人管的多;誰家的地挨在馬路邊上那麼馬路的樹就歸誰照顧;斷了枝缺了葉(大家都燒灶,會把防風的樹弄一點樹枝葉子回家當柴燒)、路上髒亂也一併唯你是問,聽說會罰錢或罰勞役甚麼的。我祖先想法很先進也很聰明,買地的時候全選些日本人看管不到的角落,躲到離馬路遠遠的地方,雖然偏僻;但既不用不用掃馬路也不負責看管木蔴黃;可謂省事多多(只要多一頭牛、十幾個人力就好了!),所以十三、四甲地其中最少有大約一半全押在鄉裡最大的一塊亂葬崗旁。七十五年韋恩颱風海水倒灌加上地層下陷後,有些地方三不五時就可以看到招潮毛蟹在田裡打洞或者舉著大螯向人打招呼,然後捉弄似的迅速躲進洞裡。

 

古早的台北

油車仔與小小單幫客

 

聽阿媽他們說,阿公和伯公那一輩就開始榨油還運到板橋來,租了林家花園的空地賣起蔴油、花生油。那時我們大家族有個榨油的油坊,前些年我在民俗村看過;用牛拉著一大塊約一米直徑像秤錘一樣的石頭繞圈圈碾過花生或芝蔴,一滴滴的壓出油來(磨坊),到現在我們還管那塊地叫「油車仔」。

二叔說起,二戰末期物資缺乏,鄉下人幾乎連衣服都沒得穿,家裡大人想辦法,讓我樣子斯文十出頭歲的阿爸穿戴假扮成中學生(火車上的巡查比較不查學生模樣的孩子),水壺裡裝的是自家榨的油,手上提的、背上背、布巾包的不是書或文具,全是自家的收成,然後搭糖廠小火車到斗南轉火車到台北。一個瘦伶伶的小孩挨家挨戶去敲有錢或日本人的門,把身上所有的東西全跟首善之區的人家換些舊衣裳,然後再輾轉回家,把成果攤在威權老佛爺(曾祖母)跟前,由她老人家分配給四大房兒孫。

二姑說:「有一回阿兄仔(我阿爸)返來一直哭,原來伊置火車頂睏去,換來的衫褲攏乎人偷去,兩手空空對厝內無法交代!」。用上二天;背著全家族期待;落空自責的孩子、、、。

 

搞走私

 

   伯公與阿公兄弟在曾祖父的帶領下也搞過『平行輸入』(就是走私啦!),那時台西港口尚未完全淤塞,還可以容的下木頭船進出,他們向澎湖人交易鹹魚脯(通常是沙丁這種價位不高的魚種,用很多鹽醃請來,鹽份讓魚完全脫水後魚身應到可以拿來射飛鑣)。幾十個木頭箱子堆疊在牛車上,各管一條路線往山裡作生意去了。

     挨鄉挨村的柑仔店是主僱,卸下一箱順便回收前款,人與牛也就地休息補給一下,然後往下一家去,最遠到過古坑、挴山,一出門總要好幾天。

     柑仔店三教九流人等混雜,身懷錢財的人總要特別提心吊膽。有一年五條港廟張巡千歲壽誕,老人趕不及回來參拜,真的就出事了!所懷的錢款全不不翼而飛。

     老人家也特別交代過到外地甚麼樣的人都有,切忌參與賭局也不可以和人打賭比食量,嗜吃香蕉的老人家就有過慘痛的經驗,就是比贏了也要脫層皮,吃撐的那種痛苦不堪、動彈不得是無法言喻的。

 

再見阿郎

 

媽跟我提起過,五十年前我們大家族買賣過豬隻,二堂伯和我阿爸在鄉下買了豬,連夜我阿爸要去守著人家的豬圈,防人家偷餵(餵的越多活豬過磅稱頭越沉,可以賣得更多的錢),然後就像柯俊雄主演過的電影<<再見阿郎>>那樣拼趕在一卡車豬隻多拉一泡屎尿以前,從縱貫公路(那時還沒有高速公路)殺車到台北的屠宰場(豬隻沒拉出的每一泡屎尿過磅都算重量),司機和身體不好的二堂伯坐前座,我阿爸就兩手攀著車架站在豬堆裡一路左衝右突超速上來。

「跑馬行船半條命」,黑白電影裡頭開豬車的阿郎在老板利誘下拼車最後翻車結束了生命,現實生活中我阿爸積勞成疾;四十歲就死於肝癌。

好功課的二叔有一回眼鏡壞了,還搭上這台運豬的車到台北圓環附近去修理,後來果然有出息,念上大學再一路從書記官到考上全鄉有史以來第一個律師,成了地方上頭角崢嶸的大事。

父親、三堂伯他們幾個兄弟還曾經拉著牛車走上十幾天到台北給人僱工,專門用牛車把高地的土運下來填平低地,就這樣人和牛一起幾個月都沒有回家。

但;即使是我們家幾乎七、八十年前就接觸了台北,可是從未想過在台北買塊地、店面甚麼的,只會一再的拿生命與體力拼搏來的錢回到鄉下置產,於是十幾甲地就這麼積攢下來。老人家的思想總是有土斯有財,勤檢才有底氣:

 

「百般工藝,毋值咧鋤頭落地」(做甚麼本事營生都比不過種田紮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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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條大將軍 

祖父那一輩五兄弟大多很早就去世了,只剩下三伯公和我阿公。營生方面阿公管店和買賣,三伯公管田裡大大小小的事。每天天沒亮他就在三合院裡頭,用加料三字經和不堪入耳的比方當起床號加點名,然後趕著四頭牛..十幾個女人家和我爸他們幾個堂兄弟下田去。他手裡黏著根藤條;那根藤條從來不認是牛還是人的。真的就是 

:「藤條掠在手, 嘸論親晟佮朋友」 (閩南話)

媽回憶剛嫁過來下田時;有一回一大隊女人一字排開來挲草,一個堂姑姑明顯落後了,三伯公也不出聲的趕上來使勁一掃;抽的堂姑姑幾乎彈起來一樣,看的新嫁娘的媳婦嚇的禁不住發抖,心想:「這是怎樣的人家」。無盡的勞動加上粗暴的舉動,竟然曾經使媽的妯娌中有人逃回娘家。

   有一回三堂伯犁田,牛犁轉彎沒照他的意思,牛蹄多踩了幾腳,他居然出手打人(不是打牛),用鋤頭一大棒砸下;居然把三堂伯的大腿給打斷了。就連同輩的阿公也怕他,曾經挨他的藤條頭(藤條根球類似樹瘤,也就是倒拿藤條用根瘤的地方抽打)那堅硬猛力打在頭上,立時皮綻肉開。目擊者二姑回憶說:「十二歲的我衝上去搶下藤條,然後看著阿爸(我阿公)走到水池洗著滿臉的血,邊洗還邊嘔吐不止,好不嚇人」。

   三伯公「治軍嚴明」鄉里有名,驕悍到連”老佛爺”(曾祖母)也管不住他,有一回他又生氣出手要打五堂叔(他的長子),又大又壯殺豬過來的堂叔怕打,一把抱住他阿爸腹胸,用力之下居然把他肋骨勒斷了,這是大將軍在家第一次挫敗。

   我當然沒見過他老人家,不過從口述轉載中,三伯公的形像一直是戲劇中猛張飛的樣子,在我出生的那年,大將軍鐘於鬆開了呼風喚雨拿藤條的手;安葬在他的的領地裡。

二十年後有人看見他的墳頭好幾天冒著煙,通知我們家去看以後才發現:整座土墳燒到比焢土窯還紅,棺木悶燒全成了土碳。我想:這性烈如火的大將軍是不是和土地公鬧脾氣,真的「發火了」。

 三伯公雖然嚴厲易怒下手不管輕重 , 但也有感性溫暖的一面 ,,,家裡的老牛死了,他動員所有方法把這頭老黃牛運到瓜仔后的草埔地淺埋 , 為了怕老牛身後委屈,落到屍骨不全(怕盜肉者),他還買了煤油淋上去(讓肉質無法食用) , 用心計較,,總算保全了老戰友老伙伴全屍

 

哈密瓜- 西瓜

 

如果說我們家是全台灣最早種哈密瓜的一定有人不相信,不過我爸這一生唯一的一張照片上,便是戴著斗笠蹲在瓜田裡,左右手各拿著自家種出來的哈密瓜的滿足樣子,也因為農政單位的這張宣傳照,才讓早年喪父的我們得以更清晰的觀想父親的模樣。

那是四十年以上的事了,在台南農林改良場上班的堂叔,不知怎麼弄回來一堆種苗種在海埔新生地的沙田裡,一季下來據說大豐收;味道好像也不錯,幾輛牛車足足載了好多趟。只是我家不懂得這瓜的特性加上不黯行銷,一直等到瓜熟由青綠轉黃;香味滲出才採收,二、三天下來就開始論牛車的爛掉,最後只好便宜了雞、鴨、牛、羊、豬等禽畜了,勉強到了瓜販手裡寄賣,也隨人宰割。

阿爸在的時候我們也種過西瓜,從裝袋、育苗、犁田、鍘草擋風、殖株、採(花粉人工授精)、挑水灌溉、施肥、、、、好不繁複。到了長出瓜來時,還要搭個寮子派人去看守,這任務經常落在孩子身上,當然;監守自盜在所難免,愛吃又不會挑瓜怎麼辦?二哥說他曾用削鉛筆的超級小刀在大瓜上割個洞進行「抽檢」,就著小洞往裡探上一兩口就知道甜不甜了,如果好吃的就是一群小朋友朋分解渴了,遇上「錯殺」不甜的怎麼辦?他可聰明的很;居然把挖下來的那塊瓜皮對準角度原樣塞回去不就得了!可是過幾天這來不及成熟的瓜就露餡爛掉了,阿爸有沒有抓狂我就沒印象了。倒是執柪的二姐有一回把阿爸最滿意的一顆給宰了,阿爸發火打了她幾板子,據說那是好脾氣的阿爸此生唯一一次打孩子。

一株瓜叢的供輸營養不可能讓幾顆瓜都順利長成上得了臺面的個頭,因此在小瓜時就要進行疏果,也就是選擇性留下幾顆其餘摘掉,這些來不及長大就被淘汰的小瓜我們管它叫「瓜阿尼」,瓜妮洗過以後切成絲用鹽巴醃起來,特別適合拿來煮鹹魚或蚵仔。

 

蘆筍與棕簑(蓑衣)

 

阿祖(曾祖母)落土的那一區田種過蘆筍。蘆筍夜裡在土下迅速成長,如果見了太陽就會變綠並急速纖維化長成不能食用的蘆筍桿,所以夏季裡的每一天早上四、五點便得下田。挖的時候幾乎是趴在兩尺高的土嶺上,在掛滿露水珠子與濛濛霧氣中;找到冒出頭或有些攏起的鬆土就順著往下挖,包準能找到這支筍與主幹的分叉處,用折、用擰、或用小鏟子鏟斷就收成了。

如果遇到下雨天是最麻煩的,由於蘆筍成長是不等人,所以挖蘆筍市風雨無阻的。我人生唯一一次穿蓑衣的經驗便是小學挖藘筍時穿過,簑衣是用棕梠樹的纖維織成,纖維扎人又沒彈性,穿起來很不舒服;吃過雨水後更是笨重,加上遮蔽又不完全,真不知道何以

:西塞山前白鷺飛,

桃花流水鱖魚肥,

青箬笠、綠簑衣

斜風細雨不需歸。

那唐朝閒散的古人吃飽了閒情逸緻是很美的畫面,但是像我們這樣為生計狼狽奮鬥的人,眼中除了祖宗墳頭兩堆之外,對簑衣實在沒甚麼好感更遑論美感了。

    收購蘆筍有一定的規格,把頭朝下的放進木模裡堆齊,再把超出長度切掉,然後用枷芷(藺草手編提袋)整整齊齊的擺好,拿到媽祖廟前面的收購站去繳交。至於被切掉的那一段都是比較老;纖維化口感較差的部分,自然要成為午餐的一道時令菜,如果有豬油(榨過油剩的油糟)加進來炒還是很棒的滋味。有時剩太多吃不完會拿來搥汁;然後拿到鍋裡加些糖和水煮成蘆筍汁,這帶著些青草腥味的淺黃色湯液清涼退火無可比擬;當然更不是市面上嚐過的<<津津蘆筍汁>>的那種還透著些鐵罐味;鐵罐上還印著個金髮比基尼女郎那麼荒謬的組合。

不知道是不是鄉愁的胃蕾騙人;還是品種不一樣了,現在市場上買來炒三層肉的蘆筍比較嫩,但是完全吃不出那一段微苦後回甘的曲折滋味。

 

大年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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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丁三龍略語本篇:灌牛/出土糞/拖屎(聯)/番薯一斤八毛錢/人是牛牛是人/嘴齒一米籃

 

 水肥車  陳列水肥車  

拖屎(聯)  ...... 忌諱先祖之一故改一字,以存吾宗遺風,先前不察,祈請先人與宗親見諒

     鄉下人要施肥總從成本最低的天然肥料開始,人的拉撒也是重要資源;浪費不得。我家族算是先進的;在厝後用磚頭砌起來、外牆全抹上平整水泥、平頂的便所間,隔了三間蹲式一間站式的廁所,馬桶尿盆是燒陶粗瓷算的上風光體面的,馬桶後下方地底挖出來三.四尺深的坑,專門收集「五穀雜糧的另一種總匯型態」,這些都是管大用的有價之物,當然;少不了許多又白又肥翻滾參差的蛆虫。

掀開糞坑木蓋,用一、兩米長的竹竿接上大水杓;一杓杓的的舀出來,倒到牛車上的大木桶裡,那桶子大到佔滿牛車,高約一米多,足可裝上幾個人無虞。

由於家口眾多食指浩繁正是所謂的:「嘴齒一米籃」,所以相對的「產出豐富」,加上設備先進連厝邊都會來蹲上一蹲,所以開發出來「蘊藏量」一直是全村之冠,每次出肥時水肥車一次接一次忙的很。閩南話形容人落拓遼倒無以翻身會說一句俗俚:「拖屎聯」,如果打謎語謎面是:「水肥車排規排」,那謎底就是:「拖屎聯」。

裝滿了,拉車到田裡;在一杓杓舀出來往田裡灌,往往大家種一樣的作物、一起收成、一起整地、一起施肥,這時間到處騷臭,教人掩鼻。

 

出土糞

 

        堆肥有好幾檔級,,先是人的,厝前屋後幾塊爛木殘磚一圍;鋪上稻草,每天一大早女人家會把房裡的尿桶拿來倒,穿開襠褲的小孩蹲在邊上「解放」,到一定「成色」之後再鋪草葉、再往上堆積,等待「收成」。

國一時陪我那師範學校剛畢業的楊老師騎著腳踏車去作家庭訪問,全鄉家家戶戶都準備這樣的「迎賓禮」,每進一個村子都是這樣籠罩著氣味無可遁逃。老師雖然沒有公然掩鼻,但憋氣的樣子、微縮的眉頭,讓開始有一點懂事的我有一種身為主人家的難堪。    

   豬圈、牛圈更是天然肥的第一大宗,一頭豬生產人類八倍的排洩物,所以總得在中大型豬圈旁堆一處堆肥專門收納,我們家養過四、五十頭豬,這土糞連著鋪上去的稻草,堆累下來二尺多深,穿上膠鞋踩上去卜滋!卜滋!的拉出長音;還保證冒出糞水,蚊蠅、虫蛆與沼氣中充塞所有的每一吋空間,在裡頭無法張口甚至無法思考,人就像掉進無法形容的污池裡,小窗透進來的陽光堪堪勉強讓人知覺這裡不是地獄。

用鐵搭和土糞鏟扒挖出來,每一鏟都會挖出六個月、一年蘊釀、發酵轉化出來的精華。在這裡;人會開始慶幸自己已經失去知覺。奮力把這些「百家料」丟到牛車上堆滿,再到田裡去「揮灑」,在田裡看到天空踩著堅硬乾爽如宣紙的土上,魂魄才像從另一個世界返航回身,但仍得用濃濁的濕臭、屎污、霉爛來揮灑鋪展這一片潔境,這時如果從上空看下來:會不會有潑墨一樣的圖樣呢?我苦苦笑著這樣嘲解。牛圈的狀況差不多,只是牛吃草,污臭程度比人、豬好太多了。

     我發過誓:無論甚麼活;多麼粗重都無所謂,只要不要讓我再進去豬圈出土糞,那裡是我體驗過;人生真正的煉獄。

 

巡田水

 

小六時有一次因為水稻要大量灌溉,水利會的深水井二十四小時不停的抽水送進水圳裡,所有的人家都在搶水,輪到我家時已是晚上七、八點了,為了預防有人偷水,或崩堤(長約一、二百公尺臨時用牛犁、鋤頭開出來寬深約兩尺的土溝很容易滲水決堤)白天已經兵睏馬乏的大人已經挺不住;蜀中無大將了,剛好

又星期六;我和文棟便被派到菜尾公墓旁的田裡「輪夜班」。

各一把鋤頭、一個手電筒、幾個難得的麵包就負責起從自家田裡到深水大井的巡邏工作,整夜都不敢闔眼。那一夜堤塌了兩次,幾乎無法填補止住,總之動用所有的搶救本領;胸口以下全泡過水了才止住「肥水旁落」。累攤的兩個孩子就在田邊草埔的墳頭啃麵包休息,根本就不知道害怕甚麼鬼靈精怪出來嚇人。

三、四年級時有一次跟二哥去幹這活,那個秋天即將入冬的某個星期天,二哥忙的時候我無聊的在旁邊用園鍬挖了個半身高的坑,然後鋪上小樹枝和雜草偽裝起來,其逼真的程度自己看的都滿意極了,想來個惡作劇甚麼的,心想如果有人掉進去一定很好玩。完成後煞有其是的也學人家巡田水去了,實際上只不過是個通報兵幹不了甚麼事;走到出水口失神的看著水從地底冒出來,一陣風吹來把頭上的斗笠吹落;下水了,水口有一個小漩渦斗笠就在那裡直打轉不流出來,二哥急叫道:「卡緊撿起來!」,我一聽不加思索的跳了下去!哇,冷死了。

由於實在太冷二哥讓我拖著一身狼狽樣先回家去,濕漉漉的身子、急促的步像被追趕到慌不擇道的老鼠,終於來到了「必經之道」。忽地瞬間;我一個失控一腳踏進自己挖的陷阱裡;摔了個七葷八素,這下要一身的濕冷配上泥土可真

夠精采的徹底偽裝了。

 

八毛錢的地瓜

 

高一吧,一甲兩分地的蕃薯要收成了,媽媽一點都不是販仔(專門收購農作物的商人)的對手;被唬幾句就急忙的一斤地瓜八毛錢賣出,八毛錢一斤是虧錢的;連肥料和種植成本都不夠。賣家還要用牛犁把地瓜翻出土,篩選漂亮賣相佳的再一顆顆拔藤去鬚、(不漂亮的不收)裝袋縫起來打包,再一袋袋上牛車載運到柏油路卡車到的了的地方,這樣一斤八毛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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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毒與米湯的滋味....農殤四>>

        前天已刊過<<農殤五>>提到農藥中毒,其中緣由在此陳述,可以說這篇幾乎是拿命換

        來的,體會到了原來農藥中毒幾乎都讓人死得無聲無息,.死亡關頭退返的魂魄 , 這

         一 夜也體會到生命中最美麗的米湯滋味.......

 

抽水幫浦

 

大一的暑假,農曆的「六月火燒埔」;同樣的一甲兩分地。再等一陣子就可以收割的稻子已經結穗累累了,為了怕被虫害毀掉四、五個月的辛苦與投資,必須再噴一次藥。這是跟「出土糞」並列最痛苦的農事了,我們三兄弟曾經一起噴過這一甲兩分地,但天氣沒這麼熱;稻子也沒這麼高。

首先,得兩人扛著恐怕有八十公斤以上的幫浦走濫泥窄田埂到地下水口,定位好再套上幫浦皮帶;用幾組合成工字型的厚鐵片和大螺司架起來鎖好,加柴油、再去二百公尺外提水來灌進水管口,我們管這個動作叫「救水」,然後左手按住點火鈕;右手用盡力氣壓動搖桿配合全身重量帶動快轉,由慢入快的扯動皮帶和引擎,在轉動最高速時忽然鬆開點火鈕。

順利的話,,黑煙與濁重的噪音一起噴出,幾次就發動了,水也"嘩"!的一口氣射出美麗的彩虹一樣的仰角。衰尾乾旱時「救水」就得搞上十次八次的,如果加上火星塞點火不良、噴油嘴堵塞、固定與皮帶鬆脫甚麼的,耗去一、兩個小時是常有的事,至此,兩個人氣力已去大半。

噴農藥  

 

羅大佑的<<童年>>

 

然後有兩個大水桶、一個鐵的噴藥筒和三種農藥罐直挺挺的立在田梗上,頭上頂著驕陽烈日;我算了算大蓋要噴完二、三十幾筒才完成這天的工作吧?光想就煩躁起來了!這種天氣穿厚雨衣;背著又重又硬又濕又嗆的農藥筒誰受的了啊?

還沒上工的我,,氣如游絲的低哼著張艾嘉唱的<<童年>>:『陽 - 光 - 下 – 蜻 - 蜓- 飛 - 過 - ㄡ - 來 , 一 - 片 - 片 - 綠 - 油 - 油 - 的 - 稻 - 稻 -稻 –稻 - ㄨ - 田 , 水 - 彩 - 臘 - 筆 - 和 - 萬 - 花 – ㄚ- 筒 - 畫 –不 - 出 - 天 - 邊 - 那 - 一 - 道 - 彩 - 彩 - 彩 - 伊 - 虹- - - - - 』看著此情此景牙縫裡勉強擠出這幾字自嘲的歌詞,我的情緒實在一點都浪漫不起來,寫這個歌的傢伙;羅大佑阿羅大佑!你當這綠油油的稻田真的很美嗎?你這沒種過田光吃米的公子哥。

農藥噴灑

 

噴農藥

 

首先要打開塞的緊緊的劇毒的罐口就火大了,甘脆用牙咬還快一點!一咬之下舌間泛起一種苦頭迅速傳遍口腔- - - - -趕緊猛吐幾口口水和一兩句不文雅的字眼當是去毒劑。

我把二、三種劇毒用地下水按比率稀釋到水桶裡再倒到噴藥筒中,然後在濕滑的田埂上抄起三十公斤重的鐵筒背到背上,筒底有一條管子接到一支噴管上,管子前端有四、五個噴嘴,一手拿噴管另一手不住的一上一下的壓著壓桿(當然所施的壓力都在背噴藥筒的身上)噴嘴就會噴出藥霧,人就走在泥水中不停的移動。噴完一筒把稻葉打個結作成記號,回到田中的埂上再泡一筒背回原處繼續噴藥。

熬不過濕熱與和悶氣的我脫下雨衣偷涼,我知道無可迴避這樣的粗活,媽和大嫂的體力不可能撐完這一甲多地的。我越趕越快;顧不得順風或逆風(逆風噴會迎面吸入藥霧)只想趕快完成這艱辛的工作下- - - - - -。

下午兩二、三點時迎面一陣風霧吹來;我居然有一股寒意的起了雞皮疙瘩,我以為濕了又乾;乾了又濕的的毛細孔不聽話或是餓肚子的關係,起初不以為意。

 

中毒了

 

人越來越不舒服;頭痛暈眩,可是看著再不多久太陽就要下山,我真的不想明天再跟農藥罐和又笨、又重、又臭的桶子再打一次交道,所以越走越急、壓桿一下重過一下、噴嘴也調到最大;只恨不得整筒用倒的。

意識越來越模糊,一個失神無力;筒子滑落人也跪在水田裡,我驚覺這絕不是饑餓或疲勞;一定是傳說中的中毒!一絲清明閃過;我知道不能倒在田裡;倒在二、三尺高的稻田,躺下去死了都不一定有人知道。我趕緊往外跑;集中所有剩餘的心智氣力騎上腳踏車衝回家。抓起水龍頭趕緊要洗掉滿身的農藥。

冷水當頭沖下時,,寒意竟然直竄到全身,毛孔全都緊閉起來了。一次次天旋地轉快要昏厥的我想求救,卻嚇然有口難言,舌頭不聽使喚發不出聲來,甚至無法吞咽,嘴巴也閉不上了,口水不自主的滴著!只用一絲殘力和意志撐著牆----身上只有一件濕淋淋的短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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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丁思維先生  

續<<西台舊事>>之<<農殤四>> ......我農藥中毒未死之後, 終於,,稻田有了一季豐收 , "六月火燒埔"的炙熱中,我們順利打包完成,高高興興的兩牛車往農會送 , 殊不料.........

   

這樣的稻價值多少 

 

忙了半年總算稻穀都順利收成了,這年收成不錯;足足九割(每分地收成900斤穀子,對我們這種靠海的沙地算是很不錯的了,當然還比不上其它良田動輒十一、二割),我把蔴袋填的緊實,鼓鼓的心中充滿一種豐收的飽滿;種田的人這時才有真正的成就感。政府有每分地保證價格收購四割左右,每公斤六、七塊錢吧?

 

媽怕曬太久失了重趕緊收壠打包,母子二人各拉了一輛牛車進了農會倉庫。辦公室出來一個滿口檳榔的人;手上有一隻尖尖的金屬管子,一管插進蔴袋裡拉出來一些稻穀,一連插了幾袋然後回辦公室去。

 

「等待判決」的幾分鐘裡,平日剽悍急躁的媽媽在這些拿筆的和權威儀器的官家面前,表情竟是茫然無助、有些手足無措,透著些卑微的祈求。

 

幾分鐘後那人從辦公室出來說了:「車返去啦!無夠搭,要閣一日啦!」(載回去吧,還不夠乾再曬一天再來吧!),媽的茫然一下轉成哀求,請求那人再驗一次;心存僥倖的希望有奇蹟發生,但被那人拒絕。 

 

 

 

母子二拉著牛車出了農會倉庫,失神的心裡空蕩蕩的不知道怎麼辦,只是由著牛自己往家的方向走去。走了一陣,領頭的媽忽然拎起牛鼻往左轉進去一家店門口,我認得那是我們村裡同宗六房的親戚的店裡。他家那個在農會上班的xx跟我媽談了一會兒,只見我那有身無魂的媽,一連好幾次的跟著他的話的節奏不住的點頭。

 

xx撥了通電話不知說了些甚麼;然後對我喊道:「閣車返去農會!伊會收啦!」,於是這對任人擺怖的母子再拉車回去農會。這次,,那人連驗都沒再驗就叫捆工把蔴袋搬進倉庫。

 

我後來才知道我們過不了乾燥度的檢查標準,只好賤賣給有關係的人,這人專門收集「配給額度」然後賤買稻穀去交給收購單位,賺取30-40%的價差,我的註冊費、房租、書籍費就這樣餵了官商勾結的米虫。

 

一連好幾天我沒辦法和母親談話;因為心裡有千百個埋怨- - - - 埋怨為甚麼要這樣子種田!這樣子任人剝削。我知道開學前阿公又要四處籌錢、年底才收成的甘蔗又要拿去抵押預借高利貸、而媽和大嫂還得拖著操勞過度的身驅利用一、二天的喘息去幫人家做工貼補家用。我永遠記得手裡接過來的生活費裡頭有幾張皺巴巴的五十元紙鈔,我沉重而潮濕的心情一直在想;想這一張張是怎麼掏出來的。 

 

 

 

地瓜、花生、甘蔗、稻子種不出生路,我家也種過瓜子,這種黏糊糊;肉不能吃;收成時整個田裡濕熱霉爛沼氣瘴癘的作物,辛苦更更勝上述。大嫂懷著老五時挺個七、八個月的大肚子,半隻腳陷在泥裡,還一顆顆剖瓜取子-------在滿天蒼蠅虫子中。而我每兩個小時要把媽和大嫂取的瓜子扛出百多公尺外的路邊,載回家晾曬再洗一次身體(全身都是像電影<<異形>>裡快怪物口水一樣的黏液)再回到店裡幫客人換機油。只是那三年間就算被生意人剝削過後,種瓜子的收成還是比百年不變的四種作物收穫好一些。 

 

娶無某 

 

「別人哪知恁有這啜田,看著恁大嫂這呢歹命咧拼,誰人敢入門,我看你一定娶無某耶」 (人家若知道我們家有這麼多田,看著你大嫂這般拼命,保證沒人敢嫁給你,你找不到對象結婚啦!),這是下田的時候媽跟我講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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柑店仔  

仔店(柑仔店)            鐵丁三龍 

甚麼都賣 甚麼都不奇怪                            

 

閩南語發音與甘字同音,是一種竹子皮編成淺淺的籮筐,大的直徑四、五尺,小的一、兩尺。筺仔店(很多人寫作柑仔店”)是幾十年前存在於台灣鄉村的雜貨店,只要能賺一分錢也好;甚麼都賣。生活中柴米油鹽醬醋茶就不在話下、罐頭、鐵釘、檳榔、香煙、甘蔗、金紙、草繩、黑糖、冰棒、糖果、ㄤ仔標、汽水、酒、鹹酸甜、麵粉、電池、火柴甚至是藥包、鹹魚乾、鞭炮無所不賣。還有電話可以向外溝通。靠縣道大馬路的可能還兼客運售票亭招呼站,門口還會用筺仔裝些橘子、香蕉之類的水果因以得其名吧!

 

       自給自足柑仔店  

 

許多的專用標誌向外招搖宣告;就像是「黑人牙膏」、「虎標萬金油」、「黑松汽水」、和「煙酒公賣局」的專用標章等等。用現代經營的眼光來看這種任何東西都沒有標價,老板說多少就多少,真的會懷疑老板全家人都記得所有商品的價格?還是隨興看交情?沒有發票、不清楚庫存、更不可能注意是否過了保存期限-----------

有了這樣的所在正像是這個村子最重要的心臟,在那樣資訊不發達、交通常靠兩條腿的時代,村子才勉強成為一個自給自足的小世界。

 

生活情報站柑仔  

 

這裡是生活情報流行資訊交換廣播中心、有紅綠兩個郵筒、大概會有青年戰士報或中央日報那樣的書刊讓唸過幾年書的人吸收些外來消息。大街上戲院要演甚麼電影外牆上一定會有張貼海報、鄉公所的公告、管區警員的情資蒐集、選舉的大頭海報都倚賴這個地方。當然;村子今天來了幾個陌生人、作何種打扮、誰家的狗咬了誰家的貓、吳家二房生小孩、三叔公跌一跤、二嬸婆風濕痛、茍仔婆祖九十六歲、阿明仔的雞被偷了、金土嘴裡鑲了幾顆金牙、阿財家裡的豬有幾頭、大房公嬤發爐、英俊仔他家四分地收成一萬幾千斤西瓜、、、到這裡來問準說的出八、九成。出外的少年家在台北大龍峒豬屠口和人相殺正在走路到三重埔、阿定仔考上師範學校要作先生、招治來買四物湯、古意仔買二隻土龍要補腎-------甚咪好壞代誌最短的時間一傳十;十傳百;都沒有祕密了。

 

金融借貸中心老算盤  

 

這店也相當程度是金融借貸流通站。銀貨兩訖的沒話說,但如果從抽屜拿出來;翻開那種中式的藍皮長條型記帳本一定會有:「阿發三月初六賒二罐米酒計九元、天送四月十六賒新樂園一包二元半、萬叔公五月初四賒一斗糯米去綁粽八塊三、六月初八水生借二十元--------」用木頭算盤統計一下誰家狀況好誰家狀況差一覽無疑,如果遇上每年六月大拜拜期間舉債辦桌請客的更會記的滿滿一本,等到土豆(花生)賣出去了才來清算一次,如果這一季花生欠收只有等十二月甘蔗交糖廠收到錢才能結清了。但是總有些真的週轉不來的只有過年再催收了,過年也不一定有錢啊!怎麼辦? 有的就閃去廟口看「躲債戲」渡過艱苦的除夕夜了。沒錢的人進出村子頭犁犁(低頭不語、行徑低調),繞道出去閃過店門口。

帳本  

 

開店的人往往也是民間互助會會頭,一個月總會有幾次的開標,所以這個月錢進了誰的口袋瞞不了人的。

 

     大家來澎風

 

                        歕雞胿(吹牛、瞎扯)的男人這裡是最佳的表演場所,在廣播劇<<義俠廖添丁>>中廖大俠與”紅龜仔”大戰漢奸與日本警察的空檔中;或是西涼公主樊梨花正要施展移山倒海的本領同時;賣藥的廣告切斷了興頭後,大家開始澎風:台北希爾頓高有幾百丈(超過今天的一O一、因為只有一個人見過;尺吋隨他說)、穿著日本軍服的清德伯,喝醉了哼著日本軍歌還在說南洋戰役死人堆的比戰車還高、八掛山的大佛肚子裡可以裝個上百人、西螺有一隻牛大的像圓山動物園裡的象、北港媽祖廟有一隻孝子釘、、、反正攏是”燒酒話”沒幾個人當真,當戰況激烈時就像六月時廟口的歌仔戲火拼布袋戲沒有人肯認輸。地上的檳榔汁、甘蔗粕、保力達說明今天的論戰已經延燒多久了?

 

       娛樂互助會

 

廣播結束論戰大戰方酣,輸的不甘心;贏的走不了,接下去比一比本事;現實裡找不到漢奸走狗就拿甘蔗來出氣,所以接下去剖甘蔗比賽就上場了。這刀法比拼的就是要準要穩,通常向店家叫來兩隻甘蔗豎起來,比賽者舉起刀凝神屏息,全場注目鴉雀無聲之際,一聲高喝!像程咬金破西番的斧頭般猛力垂直劈下!然後不是一陣驚嘆就是漏氣的訕笑、誰砍的深誰就贏得比賽。還有一種比賽更可怕,有人會比吃香蕉,好像自己就是廣播劇裡的薛仁貴,一頓可以一斗二的白米飯然後打仗有如神助、力大無窮。吃香蕉不論勝者或敗者都會難過個一兩天,作生意的當然不排斥這樣的”促銷活動”。我阿公就警告過我;絕對不可以跟人家比吃的,應該是他老人家生命中有極慘痛的記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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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海口與海口人---- 三首:             11/11 ,2013   鐵丁三龍

 

       <<烏烏毋是想要落雨>>

 

天烏烏毋是想要落雨

 

味臭臊阮無食羊肉爐

 

水薟薟攏總無加味素

 

土鹹鹹;袂結籽袂種作

 

#   #   #

 

公媽龕仔罩茫霧毋免要初一十五

 

垃圾水侵門踏戶入大廳敆逼神桌

 

骨頭甕內的阿祖講伊真正想要

 

神主牌阿駁落土;無人請嘛無人顧

 

     #      #     #

 

漲水時袸綴魚去;茫茫渺渺揣魂路

 

   #      #     #

 

天烏烏毋是想要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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