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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亭畚的故事» 

    有人叫”管畚”或”古亭笨”,這東西是為了儲藏農作所設計的,骨幹是竹子,底部用磚石架好離地,鋪上木作底板以隔絕溼氣或積水。其他就是竹藝、泥巴手藝和人心黏結的表演了。

超級大簍筐

 

    牛車從竹寮拉了幾趟長長的竹子,老師傅(我們家附近的料伯和老練叔是一把好手)和親仝老小幫手和看熱鬧的幾十個人全在。

    先把竹子鋸成需要的長短(通常是到二到三丈長),然後用厚重的柴刀劈削成寬約二指寬的竹條,每個竹條要削修去竹子節目的突起和銳利的側鋒,累積起來數十上百條這樣的骨條。

    把這些竹條像編竹框簍子一樣編成籬笆牆,再將她用烤火彎曲圈圍起來,關鍵是這個超大型竹簍必須下窄(符合木製底部)上寬(增加儲量)。經過師傅指導和左右鄰舍合力,大家一起將竹編牆體和基座組合起來,就像一個超級大碗,高約八尺,最寬處(頂)直徑大約丈許。

修復過程.jpg圖片:國家文藝博物館

 

泥巴大碗

 

    在現場還有另一群人正在「玩泥巴」,在這個海口沙土的地方男人不知去哪裡拉了幾車「赤過陵土」(現在人燒陶用的黏土),在現場用鋤頭鋪成另個一黏土的大碗,只不過這個碗高度只有一尺多。女人和小孩提水倒進去將土濕潤然後手腳並用搓土。和土時要讓硬梆梆的每一寸土都吃進水揉勻,並將沙子和一切雜質去除,就好像塑陶或揉麵一樣,這是頑皮小孩最喜歡的差事,一陣子之後每一個”碗中人”都像手上套著「手囊」腳上穿著”高腳雨鞋”,那樣的絲滑也像用活山泥巴護膚一般,當然很多小孩還喜歡敷臉作保養的玩耍。

為了黏固好施工,有的還會往泥裡和進去稻殼和稻草。

    固定架好籬笆大碗和好泥巴之後,高手出現了,高手用長竹竿刀鑿火烤揉彎成形一個竹製直徑老大的”斗笠”,大家一起把這個”大斗笠”用竿子和繩索加上大聲吆喝,合力又拉又撐地架上”籬笆大碗”。終於遠遠地看起來成了一個戴斗笠的人頭了。

另有一種施工是用梯架支撐,將事先加工好的竹桿一條條加工成一個撐開的鏤空的大傘,蓋在籬笆大碗上。

 

泥水匠

 

土水師上場了,就像蓋房子抹灰泥一樣,用剷用抹刀甚至用手將和好的泥漿抹上竹簍牆上,裡三層外三層分次將這個”竹骨大碗”用泥漿全部抹平整,身為鄉下赤腳小男孩當然想要"幫一手”卻總是被喝退下去旁邊玩泥巴。

隔二天竹骨泥牆乾固了,主體強固了些便有人大人爬上去蓋稻草屋頂,外牆抹上石灰泥防止風化雨浸。

     在我家的牛圈土糞邊上的那座古亭畚大約是我在八、九歲時建成的,那時建材進步了些,屋頂的大斗笠用的是馬口鐵皮,外牆也不是抹白色的石灰泥,而是上下外牆全用柏油塗上,防風防雨更好,只是一大個包公一樣黑烏烏的樣子不是很好看。

 

門的巧思

 

    既然要儲藏花生地瓜簽之類的乾料,自然要開個門好用來搬進搬出。

門框是用木頭做的大約三尺見方呈上寬下窄的造型,豎著的左右兩側要在木框上刻上溝槽,槽的深一吋寬大約半吋,這個溝槽是用來串上木板的。木板每片高約四、五吋,下面最窄的一片中間用墨水毛筆寫上”一”,往上略寬一點的板子寫上”二”,再往上板子再寬一點寫上”三”、、、依次都加寬一點點寫上四、五、六、七、、、關門時一片片由一號板開始由下而上放進溝槽串到最底,其次二號、三號、四號、、、,開門時則反向操作由高處八號板開始取下。

    為了怕有些人搞錯順序和不識字,通常會在字的二側由上而下畫上對稱的斜線,如此就算不識字只要依著斜線一板一板對準”串門子”,就不會犯錯了。為了防外來小偷和”內部小家賊”,最上頭的那塊板子會有一對鎖扣,突出的公扣在板子上對準門框上的母扣,只需一個簡單鎖頭就可以上鎖了,而鑰匙好像永遠在阿嬤褲腰帶的荷包袋裡。

沒上鎖或根本沒有置放儲物的古亭畚還有一個妙用,頑童們拿它來”覓相揣”(捉迷藏)。

破古亭.jpg圖片:國家文藝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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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口市容與最後匠人的故事»

 

追憶逝水年華的人物

過去追憶流水年華時我寫過

騎著單車載個木製展示櫃「嘩玲瓏」的婦人,是如何成為三合院阿嬤姆婆們的ubereat foodpanda,從針線、火柴、到耐斯洗髮粉,甚至幫著把雞蛋拿去孵化變成小雞送回來。

也寫過騎機車載個大箱子從嘉義來「換藥包」的,總是知道家家戶戶的藥包放在哪裡,每個月訂期更換感冒糖漿、萬金油、治痛丹、、、的中年人,那一身像今天郵差的裝扮。

當然;還有那個整台武車(大貨架的載貨單車)「收壞銅舊錫」的汗衫鬍鬚漢,最是難忘的是那個一鐵盒子麥芽,甜膩黏牙也黏走我們所有的鐵罐、玻璃瓶和阿嬤被盜走的雞毛鵝毛。

「賣紅龜粿和肉粽」的、「公仔粿」(現在叫麥仔煎)和清亮高亢嗓音迴盪在童年清晨的「豆腐嫂」、、、、。這些都是小本經營的小人物、踩著單車、二行程摩托車、甚至是推著板車車地走街串巷,用遙鼓、碌碌仔貨清亮或濁種著香菸檳榔的嗓子叫賣著。

 

修鐵馬的哲學家

 

前二天回家想騎單車去四處晃晃,未料小折破風了,依著記憶依稀,好像媽祖廟分局對面還有一個老人家在修鐵馬,我找到了他也耐心地邊等邊聊了起來

幾坪大的鐵馬店裡老檜木的陳列櫃和收銀檯怕都有一甲子了,應該還是巧手用家裡就櫃子改造的,至於人呢?八十一歲還中風過的身子,吃力地連輪胎快拆都擰不開,顫危危的每一個動作還要老伴當幫手,簡單地把內胎塞進框裡就費了不少力氣。動作很慢很慢,但聊天起來卻也健談爽朗,一派樂天知命的生活哲學家。這位丁姓同宗大我一輩的年歲,但宗族論輩我們是很遠很遠的堂兄弟,於是我們說起和從廟口向西延伸到海邊的中山路曾有的風華。圍繞著圓環、分局、和廟口週邊開始的店家:我應和著一如我也是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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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環分局與廟口

鐵馬店旁邊三十年前還響著彈棉被的聲音,現在早已成絕響了,左近過去有瑞文眼鏡行鐘錶行。旁邊有開五金的「土牆」老先生、周邊第一雜貨名店老麻(丁天送)不到十坪低矮的空間,鐵釘、紅糖、黑糖、金紙、參考書、文具、紙筆、油、米、酒、汽水、對聯、、、族繁不及備載,認識天送先生的名字還可以在媽祖廟口的龍柱上找得到,後來改專一經營的慶發鎰書局、和大名鼎鼎的大統購物中心(台西第一家平價中心)、海北北村冰廠都是天送先生後代經營的。右邊一間小舖子是祝成的早餐店,台西人開始知道什麼是豆漿油條。店的門口就是往台北的信和遊覽車停靠站,多少小學剛畢業就外出三冬四個月的«媽媽請你也保重»在這裡分合上演著。

台西圓環.jpg

圖片:展哥

當然;台西客運取代了叔叔輩的五分車站(面向媽祖廟左側的白甘蔗鐵軌五分車站),載著許多白衣黑裙或卡其色的制服青年,往土庫、虎尾、斗六去求學。而廟口六點鐘的清晨,第一班的嘉義客運是一個燙著湯姆瓊斯髮型名叫”水頭”的男子發動的,發動著二次世界大戰留下來的遺產,引擎蓋突出車身一大截的”水頭車”開往北港,這半數座位都漏水的水頭車我也曾搭過三年。

往往王爺埔路上現在大統購物中心往南的店家,長年飄著食用油香味,依稀記得舊時光店裡深深處還有著榨油的工坊,黃豆油(沙拉油)、花生油、芝麻油的香氣連媽祖廟口都聞得到,特別是花生油是很多人返鄉後北上必帶的家鄉味,這些遊子打小在花生田裡積累顆粒,味蕾嗅覺早就被綁架了,即使北上台北還是那一口海口土豆仁(人)。榨油剩下的”豆箍餅”,在我們經營的飼料碾碎場所是極佳超營養的高檔飼料。

分局大樓.jpg

圖片:明鳳英

分局是沿海四鄉鎮的治安中心,執法標準自然不是一般村落的消散隨便,民國六十年代初期那些節慶回家穿著低腰緊身大喇叭腳蹬恨天高,頭上留著大長髮的北漂青年,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抓進分局由刑事組用剪刀”幫你理髮修整衣褲”(不用錢)。所以經常會看到這些時髦人士通過戲院和我家族的空地,閃躲對面分局的"大人"。

分局側影.jpg

圖片:明鳳英

我家店面向舊分局右側圍牆下有一小塊空地,在我不足十歲時老聚著幾台三輪有遮棚的人力車,接送著從客運下車要回個村子的旅行人,後來被電話番號200(隔壁)和002(我家的店)的計程車取代了。

國家發展委員會檔案管理局.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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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狗毛朱砂美國仙丹和童子尿

 

 

飛蛇鬥朱砂檳榔汁

 

飛蛇或稱為皮蛇學名就叫帶狀泡疹,現在某些電線桿上或菜市場的角落應該還看得到治療廣告。皮蛇發作起來呈帶狀分布,經常發生的部位是腰部肚子二側,其他像脖子也是好發部位,傳說中如果不盡快「斬除」,讓皮蛇長大繞圈完成之後就會致命死亡。正統的西醫當然有他的標準程序用藥,不過在我們舊時代鄉下卻經常用偏方來治。我阿嬤就是箇中翹楚,從小我就會看到有人上門求救。這時候我會看見阿嬤從那個陰暗的房間的地上(房間的地是土的,有人走動的地方堆上泥土會比較高)的某個幽暗----通常是眠床左側靠牆寬垂布簾子寬約三尺放木便盆的角落,裏頭的小木桌的抽屜裏,摸黑拿出來毛筆、小碟子和一小包紅粉末----也就是硃砂。

台灣福報.jfif圖片:台灣福報

用水調好了朱砂之後,毛筆沾上來硃砂,老人家好像嘴裡念念有詞,邊念還邊往患部畫,就好像上在身上畫條蛇或龍一樣。這樣的治療法有幾分巫術的色彩,可奇妙的是居然還真的給治好了,或許硃砂本身就有殺菌去毒的成分吧?治療皮蛇謂之「斬皮蛇」,就是找出「蛇」的頭眼施以朱砂斬斷。這時候我小小的心靈裡真的出現一位,穿著藍黑色布扣子皂衫的「魔法阿嬤」。

最神奇的是;我見過阿嬤找不到朱砂,居然口嚼檳榔用檳榔汁也可以,或許包檳榔裡的石灰成分也可以達到一樣的殺菌效果吧。

 

澎風抽風

 

所謂澎風是感染了風寒肚子鼓鼓的叫疼(其實鄉下小孩營養不佳又感染蛔蟲所以水蛙肚子的大有人在),對大人而言可以接受這樣的抽風方式,但小孩通常會害怕抵死不從的。"抽風的治療方式是在鼓起的肚皮上點上一根蠟燭,再用一個直徑約10公分高約20公分的玻璃瓶罩住蠟燭,讓裏頭的蠟燭燃燒到沒空氣自動熄滅,再往下一處再來施行一次。據說這樣可以把肚子裡晦氣抽出來,然後就不疼了,現在想想很像是自家不專業的拔罐。

我很小的時候一天夜裡在床上半睡半醒地叫痛,也不知是誰趁著我意識不清時在我肚臍右側也來”施法”,然後自顧自地離開了,可是我睡夢中一個翻身,蠟燭倒在我肚皮上,劇痛傳來我以為是作惡夢,等一睜眼發現我的肚皮上居然點著火、、、、

這個疤一直好幾週才好,然後在我肚皮上留著一個比銅板大的傷痕,大小孩會跟我說,如果我將來走失了,可以認疤尋人,所以這個記號也是我的一大特色。

 

金狗毛

 

小孩子頑皮或大人的體力操勞,手上鋤頭圓鍬柴刀鋸子或不穿鞋的腳ㄚ子,難免會有些皮膚割傷流血,這時阿嬤和姆婆她們會祭出神秘配方金狗毛,捻幾撮

比針還細的金狗毛往傷口上一壓了事。我不知道這是哪家哪派的祕方,不過還真的有些人真的好了,可是現在聞之色變的金黃色葡萄球菌(化膿)的是也經常發生。

雅虎拍賣.jpg圖片:奇摩拍賣

金狗毛的名字讓我們望而生畏,難道是真的把一隻長著金毛的狗娃娃弄死曬乾取毛嗎?這樣的想像加上金狗毛通常被掛在藥袋子旁邊(關於藥袋子請參照劣文«嘩玲瓏那些奇怪的人»),在光線照耀下閃著奇異的色彩和惹人疑竇的”體型”,我總是不太喜歡這個東西。

長大以後知道了,所謂的金狗毛是一種蕨類,現在已經是瀕危植物了,拍賣網站上居然還有人論盆論盆來賣,雖然說它是一種中藥,可是其實它一點治療傷口的功能都沒有,甚至傷口還有可能因而感染發生更嚴重的併發,可是它之所以直接拿來止血消毒,究竟是怎麼誤傳的好像已經無證可考了。

 

美國仙丹加臉盆

 

我們都是養雞養鴨的鄉下人,白天也散養地任雞鴨鵝來來去去,剩餘的柺瓜劣棗西瓜皮什麼的,能養幾隻算幾隻,反正活到冬令進補或六月大拜拜算你有本事,當然沒有玉米黃豆這種高級飼料,吃不飽的雞鴨鵝會自己去撿吃的或刨蟲子,所以四方遊食的雞鴨總免不了有些身苦病痛。

就像現在會發生禽流感這種瘟病一樣,雞瘟發起來也非常可怕,你總會看見雞隻開始沒有活力,不吃食狗追了也不跑跳了,成天蹲著慢慢勾頭了。

看著一隻隻接續發作,阿嬤和姆婆她們只能使出最後一招,叫我們這些小孩去街上藥房買”美國仙丹”,然後抓著雞往嘴裡灌食,最後只能靜觀其變了。

過幾個小時或隔半天,再去觀察雞隻,精神是否變好了,活動力是否恢復一些了。有些是會有起色的,然而有些個真的連仙丹就無可奈何。這時候阿嬤會再灌牠一顆,然後叫我們拿來臉盆罩起來,過一會之後拿來棍棒敲打,好像要把罩在臉盆裡的瘟神驅趕嚇走,掀開臉盆後如果雞隻跳起來奔走就算救回來了,如果連美國仙丹加驅魔儀式都救不回來,就可以宣告可以抓去剎血抹脖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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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龍眼籽酒瓶蓋和打紙包子》

許久忘了龍眼的滋味,今晚吃著吃著忽然又想到孩提時的遊戲。當年我們沒零用錢買彈珠就去撿人家吐掉的龍眼子充當彈珠,雖然他的真圓度是不理想的。

通常是這樣玩的莊家與閒家對賭;手頭闊綽的莊家拿個長椅條放倒,椅腳朝向閒家背後一擋,也可以撿幾個磚頭或石頭圍成個”ㄇ”字形,如果臨時找不到椅條或磚頭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兩腿一開當是擋版了。莊家3-4顆籽當底基一顆堆上,像這樣堆一座稱為一拄(),就這樣在平行位置擺上3~4拄。閒家拿自己的籽到莊家劃線的距離外就位瞄準,蹲在地上用手指朝這幾拄弹射過來,衝倒那拄;那堆連同那顆彈出去的就都歸閒家所有。

没射中的全滾進莊家椅條磚頭擋下;或滾進大張其腿的莊家褲襠裡,都歸莊家了。莊家站起來抖幾下褲子或甩踢幾下,總能掉幾顆下來。這經常是夏日蟬鳴在三合院後榕樹下或亭仔腳經常上演的少年博奕。

别問我這些撿來的龍眼籽,多少螞蟻、蒼蠅舔過?甚麼人口裡吐出來的?別問我我衛生不衛生的問題,關於細菌病毒從來不是我們關心的重點。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幾歲?玩過的請舉手!

一拄.jpg

談龍眼籽.jpg

入秋了

 

植物的籽終究無法長久保存,過些時入秋了,這些籽仔一如人的頭髮或皮膚,由油黑亮麗被風乾成灰撲撲的龜裂,不或是殘肉長霉;就是長出芽來的,然後全都丟了。一場夏日的小學制服短褲口袋裡的富貴輸贏就這樣全部歸零了,沒有一顆可以例外的。

當然;那些沒被撿來把玩逃過生機的,有可能在某一些天時地利氣溫雨水潮濕之下,幸運地在某個角落長出嫩芽,然後還要有一定的庇蔭遮擋,熬過四五個月的季風和鹽分,待到隔年就可以長到一尺來高,然後再歷幾次風霜,才能長成一棵可以累結甜蜜的龍眼樹,再誕下許許多多的龍眼籽,不過;在風頭水尾的海口地區,忙於生計田裡操勞的人們,不會有人用心去照顧龍眼樹,所以能存活下來的少之又少。

到了隔年;高大的龍眼樹再垂下飽滿精壯甜膩的果粒,去了皮殼,剝下童年的果肉,青春的新籽再給漸漸長大的孩子把玩。

年復一年。龍眼越改良越大顆也越甜蜜了,孩子的成長卻被生活與升學壓力擠迫的轉為苦澀的青春痘籽,孩子長大了、精壯了、枯老了,一如年年被遺棄的龍眼籽。

 

酒瓶蓋

 

柑仔店(舊型雜貨舖子)或婚喪喜慶的人家,是我們逡巡尋寶的地方,玻璃瓶飲料像是紅標米酒或是南風汽水瓶蓋也都是我們的收藏,一樣拿來互相彈射,直到被地面磨擦掉商標烤漆,然後開始生鏽;生鏽成不再回來的童稚。國小畢業旅行我們參觀過黑松汽水工廠,賺到了一杯氣泡甜蜜,但是我更關切那些瓶蓋是哪裡來的。

2265手遊網.jpg

紙包子

 

家裡多多少少有些哥哥姐姐的舊書本,紙拿來做成玩具通常是折紙飛機或按下屁股會彈跳的紙青蛙,這是比較常見的,但我們有另外的玩法所謂的”拍包子”,所謂的包子是拿張紙來對折再對折變成一個寬約四五公分紙條,再交疊戶壓在後折成一個如圖的四方紙包,各路好漢雌雄折好了包子開始”出資”,每人放二個包子到規定的圈內,然後各自手持一個包子對著圈內的包子砸去(這規矩很像釘柑樂(陀螺)),圈內的包子被撞擊後如果談起來翻面了,即代表攻擊成功這個翻面的包子歸攻擊的人。

紙包子.PNG

 

當然也可以二人對釘,反正只要攻擊一方能讓被攻擊的包子翻面,就算成功。就這麼單純,幾張紙加工一下也可以讓童年快樂一下午。

 

結語

然而;我們仍是人生裡偷甜愛玩的的頑童,為營生奔忙的歲月過後,我買了一把龍眼來嗑,嘗試著當吐籽而不是撿籽的少年,再買來一罐玻璃瓶汽水,然後拿來瓶蓋起子,用力地撬開那個想望的瓶蓋,但是一個失手酒瓶蓋"徛嘴”(歪掉變形了),於是將蒐集來的瓶酒瓶蓋都算上,再折了幾紙紙包子,回味一下那個時代的聲音和觸感。

三包.PNG

人生入秋了,龍眼籽灰裂了;酒矸蓋子銹透了,不能吃的紙包子呢 ?。只留著滋味,淡淡地在齒頰間甜甜地回味一下。龍眼籽一如已經經驗的人生;還是非真圓不能算計地碰運氣,但不能運氣的必然仍是走向焚化爐烈焰灼身。瓶蓋終究要生鏽的朽壞的。紙包子拍在地上的聲音比童年時特別宏亮,為甚麼呢?因為以前在土質的地上現在在磁磚地板拍擊,但終究;再大的聲響也換不到和我一樣的痴人來同遊少年,喚不回我們一起的童年滋味和開朗如紙包子爆炸的歡樂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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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旅行---國小

 

在那個一包王子麵2塊一盒滿滿紮實的可口奶滋6塊錢的年代,全台調查出來最窮的海口家庭;會花上百元讓孩子去參加三天二夜畢業旅行,想必是不小的開銷。在這種背景之下我算是幸運地搭上遊覽車,往心目中的傳說之境----台北前進。 穿著壓箱底的最新的衣服攀上那個多少人第一次的遊覽車,這群小孩要去開始人生第一次的旅行(我不算 ;阿公帶我搭過火車和客運車了, 雖然不全是愉快的記憶)

 

喝汽水抓兔子

 

從海口出發沒多久我們第一站居然是斗六,參觀黑松汽水(我不記得那時候是叫黑松還是南風汽水),總之我們很盡興第一次看到;那麼大的地方和房子,大房子裡有很多很多人在忙碌著,那神奇的流水線一瓶瓶會自動移位地向前流動的神奇的綠色的玻璃罐子,原來我們經常長久企盼的紅白大事中的汽水是這樣生產的,我們撿來當玩具的瓶蓋是這樣套夾上去的。當然;最後我們都能喝到一杯汽水,這才是我們饞了幾十分鐘後最終的目的

 

灌了汽水的肚皮下一站是溪頭,這是我們長這麼大第一次親眼見識到甚麼叫做森林(海口台西實在不是一個很綠化的地方),偌大的園區裡充滿了不一樣的空氣和蒼翠綠意的視線,我們二、三百個小孩在裡頭追逐奔跑也不會覺得擁擠,特別是針葉樹是很稀奇的存在,地上的青苔、石頭的階梯、竹木扶手的幾乎透不進陽光的森林當真舒服得很。

期間有同學傳來抓兔子的耳語,憨獃如我邊走邊四下張望想著課本裡龜兔賽跑的東西,果真要在森林裡才能找得到啊!如果有一個人真能抓得到兔子, 很可能就是我了,我既是跑步又是跳遠丟壘球的好手,應該不作第二人想。

 然後我們體驗了大學池的竹橋,聽說跨過這橋以後便能考上人人欽羨的大學,一顆空心了的神木和聽說是蔣總統住過的竹廬(過沒幾天一個雷雨交加的凌晨蔣總統就走了)。這裡似雲似霧瀰漫周身,故事裡的神仙和外高手一定是在這種地方修練的, 好幾個點我都看過---在台西戲院的電影裡頭。

鹿谷.jpg圖片:鹿谷戶政事務所

第一次高速公路耶

 

遊覽車繼續望北而行,到了一個叫楊梅的地方,馬路變得開闊無比車速簡直就像飛的一樣,老師說這是國家十大建設中的高速公路,而那時候僅僅通車試行一小段,就是由楊梅到中壢的十幾公里。我們推開車窗,讓速度和風追逐競賽或互相衝擊,盡情掃去一臉的鄉下土包子氣息。三年後我高中聯考社會科再次提醒了我,通車已經從基隆到烏日將近二百公里了。

 

車進台北第一眼和圓環

 

我們要進台北這個傳說中的驚奇首都了,車陣裡隔著河遠遠望向那端;那端的橋頭有一個和我家電視上一樣的品牌標誌,那是大同家電白底紅條的logo ,標誌著工業時代在台灣開始生根了。然後我們一再發出驚嘆的聲音,左邊有很多巨型電影手繪看板的台北車站,而另一邊是傳說中的台灣第一高樓「希爾頓大飯店」。 這一刻我長足了見識,原來那些叔叔姑姑阿姨哥哥姊姊就是在這裡三冬四個月學本事後,光鮮亮麗返鄉的。拖土的大喇叭褲、長髮男女,短裙、大墊肩,SET過的油包頭和女人的大捲燙、高跟鞋,皮鞋、、、的人們 ,不要說光腳啦!連穿拖鞋的都很少見。

台北火車站voncho.png圖片:voncho

 

接著見識過了孔廟,知道那位書中的偉大老師原來有這麼多人崇拜供著拱著,萬世師表至聖先師的擺場和八佾舞的規矩比家鄉的王爺還多,聽說某個誕辰的日子還可以排隊牛毛長智慧。雖然看不出甚麼名堂學問,但總覺得孔廟要比五條港安西府雅致且帶著書卷氣質一些,也許這正是學校安排這個參觀的用意所在吧?1960建成圓環.jpg圖片:關鍵報告

晚上我們下榻在天水街的天水旅社,不知名地忽然來了一位年輕的女性,他遞給我五十元並告訴我她是我的小嬸嬸(剛訂親未過門),於是我口袋裡的錢可以走去電視劇裡頭場景的圓環開眼界開開葷食小吃,整個窄小低矮的圓環裡面的,滿滿的蒸氣香味和油蔥的富足感。但我心裡唸著好不容易來趟台北,我想見見日郎兄弟和那個想像中英雄好漢的豬屠口和台北橋。

 

圓山

 

隔天一早我們便到了圓山,這裡結合了動物園和兒童樂園當然是天堂,當然夠夢幻。一進門便是幾頭大象,活到這麼大見過的極限也就是水牛或黃牛了,真的沒見過比牛還大這麼多倍活生生的東西,牠們的舉手投足任何動作  ----那怕是用鼻子捲起牧草或抓甘蔗放進嘴裡都讓人驚嘆,加上不可企及的長頸鹿,我的人生總算真正看見大物,這偉大和希爾頓大樓不分上下了。當然老虎豹子黑熊都是從書本或想像走出來的夢幻,其他的動物倒是沒甚麼印象了。

 至於兒童樂園溜滑梯很高很長、咖啡杯傳起來很暈想吐、繞圈的龍船池子水很綠、旋轉木馬是人生童年的必騎,不過這些都已是童年尾巴的最後。我開始懂得這可能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享受兒童樂園了。

遷台黃金十年.jfif圖片:國家文化記憶庫計畫遷台黃金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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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馬打仗躲避球和土風舞»

 

有一些少年的活動在學校,通過同齡的孩子的笑聲一代接一代傳統下來 ,當然會因為物質和時間設計而有所變化,然而玩的是童心,當童心不再了,那個門檻(中學制服)似乎就是這些遊戲的標兵,標誌著童年已經結束了,如果你還繼續玩你就會被說幼稚,為什麼不把力氣拿到田裡莊稼活動去,特別是這些男孩專屬的肢體遊戲。

 

騎馬打仗

 

「進評」是我們班上最小個子的,排座位時通常是一號的不二人選,我們二個總是隔得遠遠的,那時候我總坐最後排,加上身強力壯手腳有力(感謝我們家那幾甲地和阿公的飼料店給我的訓練)所以註定是”馬”(不是馬子)。而小個子是騎馬的人,平日裡其他遊戲都是我這樣塊頭地當領袖,唯獨這騎馬打仗進評當上大將軍,而我是聽他指揮的”腳力”。這樣的體力遊戲女孩子是拒絕往來的,她們只適合跳橡皮筋、丟小沙包、”跳房子”、、、那樣的”娘娘腔小玩意”。

百科知識.jpg

他在我的背上,我兩手勾著他的二條短腿,他伸直了腿指向前方,一拍我的肩頭喊聲”衝啊----",我便應聲齊喊聲勢十足地”衝啊”對準”敵人”(另外一組同學)放蹄狂奔,用他的小短腿當武器讓敵人知道我家主人穿的是幾號鞋,被撞散了(人馬分離)就算輸了。我和進評的組合因為負擔輕(人小隻)重心穩(我個子大)加上腿快力強(田徑隊),所以橫霸江湖數年未逢敵手。

但是騎馬打仗對我而言仍有段不愉快的經驗,三年級差點改宗的寄人籬下的那幾個月,鄉下小孩到台南忠義國小也玩這個遊戲,我和另一個澎湖轉學來的鄉巴佬在這個遊戲中被歧視欺侮,反正白嫩皮膚穿皮鞋的受不了鄉下牛的衝擊,言行上很不禮貌很沒同理心。更搞不懂那個穿洋裝一臉枯瘦鑲了一口假牙的級任女老師,為甚麼也跟著聽一面之詞罰我到牆角去頂水桶。還好我只忍辱偷生了幾個月就被”退貨”回鄉下去當我的山大王了。

 

警察抓強盜(小偷)

 

是的;在海口鄉下我就是個山大王,而且是赤腳的山大王(其實很多孩子都比我更經常打赤腳),鄉下還是幾個穿鞋的,特別是公務人員的孩子,當我們玩追逐遊戲時,甚麼校長、保健室護士、學校老師、警察、、、的小孩都當”警察”,而我領著大部分的強盜到處流竄跑給警察追,穿鞋當然很難追得上赤腳的(我連去參加縣運跑一百公尺跳遠都打赤腳)。可是早熟的我有時候真的很叛逆;憑什麼我是強盜小偷你是正義警察,我一翻臉也沒見哪個”警察”敢上來造次。這種事讓我從小我就很不爽,讓我當警察憑我的腿勁,我一定把你們全部抓捕歸案。

另外我不服的是老師(從一年級到六年級每個老師都是)根本就偏心不民主,憑甚麼班長、副班長、模範生都不用選,可以一直連任到畢業,而且全部都是這些”文明人”。我非常有把握地說如果用選的自由投票,我看你們哪個選得過我?我那當選過鄉長的五六年級導師也是一個樣的不民主。

 

 

“刣”閩南語就是”殺”的意思,言下之意就是拿刀互砍,當然我們沒那麼血腥,也就是以掌為刀,觸摸到敵人的頭或腰部以下就算”殲敵”成功,我倚仗著身高和速度彈跳,當然是江湖一代高手。玩這遊戲時所到之處同學四散奔逃,幾乎無人敢來對抗。巔峰時我聯合班上的金全(丙班)和己班的銀豐,對抗二個班的所有小男生都無所謂,算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了。管他用的是哪招?我只管騰挪跳躍摸他的頭、點他的腿、翻過他身後去戳種他的屁股、、、無一不精,打出自己的一片天下。

同年級沒找到對手,盛名之下高我們一年級的一個班組了個十二生肖幫,也來挑戰,但是從鼠牛虎兔到猴雞狗豬全成了我的刀下亡魂。

 

甲乙丙丁

 

我問過許多人的童年遊戲,「相刣」似乎走出海口就沒聽人玩過,另外我們也玩「甲乙丙丁」好像也從未聽聞。那時候為了提倡體育每個班都會發一、二顆球,所以關於球的遊戲我們就會打躲避球(和四方型場域的玩法不一樣下文再表),另一種就是甲乙丙丁了。

所謂的甲乙丙丁區域如下圖:地上分割為四個區,每個人依等級打怪晉升或被打降級。遊戲到場的前四個人先猜拳分別佔定甲、乙、丙、丁四區,甲區屬於頂級享有四條命,乙區有三條命,丙區二條命,丁區只有一條命,丁區如果幹掉丙區或丙區被甲區下手做掉,則丁可晉升到丙區,原來的丙則落到丁去。但是丁如果被乙或丙下手做掉就退場了,由等待區的人遞補到丁區繼續尋求晉級。

甲乙丙丁.PNG

於是除了甲以外每一個都將目標瞄準自己的上一級(丁想升到丙;丙想升到乙;乙想升到甲),當然還有私下交情好不好順不順眼的問題,例如乙雖然和丁沒有利害威脅關係,但也有可能下手做掉丁,讓他到場邊涼快去。乙如果討厭丙也有可能作球給丁或甲讓他扣殺掉丙。勝負的關係就是對面或斜對面的二區打過來的球一次彈跳之後你必須將球打到你的對面或斜對面,如果失手或出界就損失一條命降一級啦。

 

躲避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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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州大儒俠黃俊雄---布袋戲童年的戲夢人生(二)

黃俊雄大名的知名度不在乃父黃海岱之下,甚至有後來居上的趨勢,因為他因緣際會迎上了電視機開始走入家庭的時代,這個新媒體通過天線發射,無遠弗屆的傳播力有如黃俊雄的雙翼,特別是«雲州大儒俠史艷文»(改編自其父的劇碼«忠勇孝義傳»)曾創下97%的收視率(所以我在«老電視轉台»一文和母親的布袋戲與歌仔戲之爭,顯然我是比較有民意基礎的….)。其威力之強大甚至幾乎”動搖國本”,影響上班下田的全國生產毛額貢獻,為此還遭到停播過。

et-today.jpg圖片:維基百科

其後較長篇的還有«六合三俠傳»、«西遊記»等,同樣轟動全台一時無二。那時候到處都有人學”哈麥二齒”、怪老子,學著三缺浪人,,、等等,反派的藏鏡人帶著斗篷使用的絕招是「飛瀑怒潮」,而史艷文則是以「純陽掌」對幹,怪老子的專長是「魔音穿腦」地彈琴。 

布景道具戲偶的改變之外,配樂也”廣採世界名曲”,今天看來當然有版權問題,想想;史艷文出場好像是«出埃及記»,高手對招時好像是電吉他的名曲«管路»等等,但是關於配樂方面黃俊雄也可以創作,從傳統戲曲和樂器寫出來的曲目歌詞,人人朗朗上口的«相思燈»就是北管的曲調。之後再轉型出更流行更有個性的«苦海女神龍»、«黑玫瑰»、«水車姑娘»、«廣東花»、«為錢賭生命»、、、等等,苦海女神龍和黑玫瑰已經廣為傳播不在話下,即便是廣東花的歌詞:「金爍爍的黑色目鏡啊,紅色的馬靴,雖然不是千金小姐啊,出門攏坐車,無論啥人都是欣羨這個好娘子,誰人哉影阮是每日,為錢堵性命……」。這樣的現代豪放女角色,其他還有如«冷雙子»、««醉彌勒»、«命運青黃燈»、«小金剛»、«水噴噴»(西遊記孫悟空)等等出場音樂歌曲。而關於女性的歌曲之中,都是由西卿/方瑞娥/邱蘭芬等主唱,黑膠唱片不知凡幾

奇摩拍賣.jpg圖片:奇摩拍賣

 

 

當然;韃靼公主(蒙古)苦海女神龍袒露著肩膀、斜披著虎皮獸衣、腰懸灣刀、腳下皮毛長靴、頭額綁著髮帶,還敢露出一截大白腿,真的夠酷了,女暴君也裸露出類似天竺國的異域風情、大節女、劉萱菇則是傳統禮教人物。

史艷文與女神龍.jpg

吹打拉演編講河洛味

關於黃俊雄的走紅;該說時麼好呢十四歲從父學藝,從幕後到幕前;從後台的三種樂器開始,吹嗩吶..打小鼓..拉二胡..操戲偶..寫劇本..講口白(簡稱吹/打/拉/演/寫/講)無一不精,特別是口白和劇情二大關鍵,口白的「八音才子」、編劇的「十車書」無出其右,黃海岱的時代我沒跟上,但昔日黃俊雄的口白更勝今日黃文擇,劇情更勝黃強華(黃文擇和黃強華是黃俊雄之子,後來創立了霹靂布袋戲電視台)。

相比之下;黃俊雄因為從其父的漢學養成,口白更文雅更符合閩南古音,甚至是河洛遺緒,還喜歡在戲中出現一些橋段來表現,常常會用通過吟詩作對子或猜謎語來表現這種素養,並解決高人對手機鋒幫助劇情推展,劉三、天生散人常常扮演這樣的角色。正是文中有武武中有文。

創新手法

我記得«西遊記»中悟空每次要從耳朵裡抽出金箍棒時,總會跳到一個專屬表演動作有特寫表演著戲偶特技,三缺浪人用嘴咬住劍鞘單手拔劍也是一項特技。這種特技的特寫、光影投射、爆破噴煙、前述的流行音樂詞曲加上後述的許多特色,可以看到黃俊雄的取鏡角度,光影迴音、戲偶造型、布景彩繪,打鬥方式、特技描寫、、、、正一步步從生旦淨末丑和傳統戲曲的出將入相格局,逐漸走出一套通過攝影機視角的平民化現代化的模式。

 

中國強與西康勇

當時中華民國在外交上一再失利,受老蔣總統以德報怨之恩的日本首先斷交轉向對岸,英、美、德、法接連翻盤,聯合國席位不保、美國邦交也岌岌可危,正所謂「姑息逆流激盪,世界風雲劇變」的年代,身為全台最高收視率的電視節目當然要負起所謂的「媒體責任」以慰民心以正視聽。於是正邪對立會以東北派(正派)、西南派(反派)為方向分野。當史艷文失蹤時總會出現一個一身黑衣騎白馬前胸繡著「中國強」的蒙面人物出來斬妖除魔(這也太直白了),而他的對手是名為「西康勇」的魔頭,還有交趾戰神(交趾指今天的越南),交趾戰神的出現無限神秘,總是有個透光的布幕擋著,投射出皮影戲的輪廓,那種印度或中南半島專屬的線條,在對白的渲染下,”邪惡外邦的味道”好像可以透光投射過來。

露天拍賣.jpg圖片:露天拍賣

反正就是”中原正道”力抗外敵啦。其他如「稻草人」、「怪俠白馬生」、「萬勝劍」都是和中國強一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白馬生、稻草人、中國強都有出場主題曲,其中中國強唱的還是國語:「中國強,中國強,中國一定強,不曲不撓志氣高,處變不驚莊敬自強,仁義制暴打勝仗,鋤奸滅匪…中國一定強、、、」。

 

黑金剛與白金剛

我見過最具震撼的一場(二集)要說到孫悟空了,孫悟空的師傅叫白菩提,屬於正派先天道祖,他豢養了一隻寵物”腳力”(如馬或牛一樣的代步動物)叫白金剛,悟空的師叔白菩提的師弟叫黑菩提,也是一代宗師,套句現代的話就是反派的大Boss,他老人家也養著一頭腳力叫黑金剛,這二個金剛都是身長百丈的大傢伙,一出場就可以撐破整個場景。

和現代連續劇一樣,最後的兩大怪物同時出場對抗,營造出前所未有的張力,然後在最後二分鐘巨怪狹路相逢了,吊足觀眾胃口之後,次一集開始真正的大決戰。只見真人穿上一黑一白的猩猩裝,跳上舞台大玩豬木、馬場、旋風大猩猩那樣的摔角戲碼、、、結果好像是同時殞命,害我如同我養的小黃誤食中毒的老鼠一樣,難過了好幾天。

這是我看布袋戲前所未有最最興奮的時刻。現在想一想:那時候好萊塢第二代的«金剛»系列已經出現了,日本東寶的«哥吉拉»(酷斯拉)、«星星王子»(現在叫鹹蛋超人)等,不都是真人穿上獸裝或發亮的橡皮裝,不都是瘋迷萬千上億人嗎一直到現在不都還在上演跨國大戲«金剛大戰哥吉拉»嗎小男孩的怪獸情懷竟也在布袋戲裡參上一咖。

 

老電視的轉台之戰

關於黃俊雄的布袋戲之於我們這一輩的場景,有太多太多的回憶是怎麼也寫不完的,請允許我用在«老電視轉台»一文寫過的一段文字作為結束:。

史艷文的「純陽掌」對上藏鏡人的「飛瀑怒潮」正在箭拔弩張之際,硬是被強迫轉台去看塗上厚厚脂粉的人(中視的柳青、王金櫻的歌仔戲);假情假意的«陳三五娘»哭的台上台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最要命的是這些人哭著哭著還會來上一段”哭調仔”演歌;再比上蓮花指………..就這麼活活將眾人急的死去活來。大家(包含哥哥姊姊們)一個個痛不欲生苟延殘喘到了廣告時間。終於輪到眾小將們了,哥哥姊姊不敢造次我可管不了那麼多,趕緊拿個板凳墊腳,一個快步上前猛扭轉台,用力的程度好像巴不得轉過去後就壞掉從,此不用再轉回來一樣。

沒兩分鐘;只見很多女性長輩各個心急若焚紛紛面露不耐之色,媽也催著轉回中視;可是她不會轉台,就開始語氣凝重起來,我堅持不依;但往往代價就是一陣大道理的叱喝了,這時母子二人都有「廣大民意支持」都有些下不了台,接著就會一陣肅殺之氣籠罩。眾人看戲看到後來竟是母子現場演對手,氣氛與期待全被趕到九霄雲外去了,很多人拿起碗筷和自家的板凳退場去了。電視是關掉了,然而現場的大審才剛剛開始一幕教孝教忠的大戲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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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戲童年的戲夢人生(一)黃海岱黃俊卿的野台戲

 

通天教主黃海岱

感謝黃氏家族四代傳承,為台灣傳統布袋戲努力超過了一百年。從日據時代的黃海岱老先生開始,少年時從北管大戲開始接觸,漢學基礎深厚的他對經、史、子、集樣樣精通,由此衍伸出來的說唱與操偶演出;黃老先生演出的題材除了日本皇民化運動中被動員”政令宣導”之外,還是以傳統的戲曲的忠孝節義曲目為主(那時的歌仔戲也是)。如此一路走來;從幾尺寬的野地戲台開始,到傳播海內外成為台灣戲曲界的奇蹟,開宗立派從錦春園到霹靂電視台,從五洲園到幾百個戲偶團,老先生為國學與文學和閩南方言的”雅化”貢獻,實在不必再贅述了。

進入二十一世紀之的前幾年,老的傳統藝人被視為國寶,在布袋戲掌中劇團的領域中,北有「亦宛然」的李天祿,通過«戲夢人生»的電影再度喚醒人們記憶,至於南則以黃海岱的「五洲團」為代表,其中黃海岱的子孫門徒遍及全台,稱他為開宗立派的宗師好像還不足以顯示其地位。

其實在那個士大夫為主導的傳統文化中,"扮戲仔”走江湖的社會地位並不高,但黃海岱先生從一介”走攤賣藝”的鄉土人物,經過歲月提煉之後,達到一連串的榮譽是所有戲曲藝術界的巔峰,國家藝術師、國家文藝獎、終身奉獻獎、國立藝術大學榮譽博士、行政院文化獎、總統褒揚令、、、甚至生日被定為地方紀念日。在他開創的系列傳承下來以後,地方有了布袋戲紀念館,虎尾圓環耗資千萬的戲偶雕像,布袋戲成了所有台灣傳統藝術中的佼佼者,說他與其宗派衍伸已經代表台灣的特色文化一點也不為過。一代宗師被尊稱為布袋戲偶界的「通天教主」,實至名歸。

蘋果日報.jpg圖片:蘋果日報與家屬提供

黃俊卿與戲棚子

黃海岱先生的輝煌我的年紀當然沒趕上,但他的公子們卻在我的童年生活中扮演無比重要的角色。其中以黃俊卿與黃俊雄二兄弟比較知名。黃俊卿的體系通過放大閱聽群眾的新式的舞台"扮仙酬神”,走進每個鄉鎮的廟會。那是廟埕或曬穀場的野台布袋戲(往往同時還有歌仔戲,不過我不是那種”氣口”的孩子)。

沒那麼大的投資又要迎神賽會,我見過扯的戲棚是用牛車搭的;那一年的農曆六月十八(池府王爺聖誕)在我家的曬穀場(蕃籤埕),就在我們家族的豬圈旁,三、四輛牛車併排成戲棚子(戲坪),再用車秉(牛車的車體側擋板)鋪平,腳下踩著木屐光頭的掌戲者叫”大頭摳仔”,為了製造聲光效果效,高手肢接的拳掌之間會有一聲鞭炮一樣的爆破聲,那是用一排鐵架打上幾個凹洞,倒上進一點鞭炮用的黑火藥,然後放上幾根指頭粗的鐵棍進凹洞裡,再拿大鐵鎚敲擊,這聲音算是高手出招的禮砲了,震耳欲聾。有時候這個敲擊聲響失效了,沒能迸出高爆的聲響。”大頭摳仔”會用他的木屐重踹牛車板補足聲量,賣力地演出打鬥金光布袋戲。

至於最高級的高手像是”變化千萬招”這種等級的,揮手之間是會噴出火來的,要噴火特效還要用個小手盆,倒一點黑火藥用火柴去點,在劇情萬分緊急的決勝最後絕招之中,噴洩火焰在夜間像煙火一樣招來台下一陣驚嘆。但由於布景戲偶都是用易燃的材質搭建的,還發生過瞬間引燃起火,看得台下觀眾驚呼。真是為了效果不惜重本啊。後來這種黑火藥實在太危險,業者改用噴氣式的殺蟲液向著打火機發射,火勢集中噴得又遠,更顯高手威勢通天。絕招一出中招者瞬間發抖趴倒,這時總會會出現一支竿子綁著條二尺長的細布條在身體上飄蕩,這表示敗者功體散裂,這叫做”散功”或叫”破功”。

後備軍友俱樂部.jpg圖片:後備軍友會俱樂部

黃俊卿的五洲團二團一直是野台布袋戲中較具規模氣場的,戲棚架後來有貨車專門搭建,超過10公分厚重的棚板子架在高約五呎的四隻粗壯的四腳架子上。我常在戲棚子底下穿梭,觀賞後台的演出程序。看著一片混亂的後場和堆的老高的戲偶,他老人家又要操偶,還要口白,怎麼不會抓錯偶啊,特別是大堆頭的群毆戲,好幾個操偶師慌亂走位,跟著戲偶跳耀騰挪,精采程度不下於前台。

遇上神明聖誕的大場面,布袋戲、歌仔戲是連棚的陳列拚場,加上進香的陣頭表演、廟方的廣播、、、。對於孩提童稚的我們而言,黑火藥和鞭炮、醃芭樂、烤香腸、燒酒螺、拜拜的牲禮、大豬公的奉獻、光著腳ㄚ 的孩子穿梭,長椅條專注的觀眾,陣頭的人聲喊喝,敲鐘擂鼓的威懾禮儀、、、所有的聲音氣味混雜成一種特殊嘉年華般的魔幻迷離。

 

阿仁哥我和跛腳仔

村裡同宗大我十來歲阿仁,國小畢業後也去虎尾學布袋戲,出師後租了個倉庫,裡面擺放著折疊式的布景,和一應具全的聲光道具擴大器等,也有縫紉機和大小針車縫補車製戲服。最重要的有好幾口大箱子,那種有著銅質鉚釘和大鎖頭和深顏色的大箱子,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藏寶箱一樣。裏頭有很多很多戲偶(布袋戲ㄤ仔),戲偶的衣飾總縫著很多很誇張的亮片甚至是鏡鏡片,髮型誇張頭飾也是半天老高,木質加上烤漆的指掌是可以活動的那種,可以握刀劍的手、長著長長的睫毛可以閉合的眼睛、、、、我那童年的小手撐不起這種改良過的大戲偶。但是當他曬戲偶道具的時候,我也愛看著這個夢幻劇團鋪陳著這些華麗但安靜人物,就像在等待那一聲口白令下,躍進舞台布景之中,再次交織江湖恩怨情仇。

我也曾花大錢(六塊大洋)向大一點的男孩買進一尊符合我手掌尺寸的戲偶,我也學阿仁哥用盡一切方法雕刻了會動的手、縫成二條圓筒的腿腳安裝貼上像歌仔戲或國劇中那樣,高高的木頭的上黑下白的鞋。為了可以像戲台上人物跳躍,我也拿些布料用手工縫上衣裳(加厚),這樣當我將它往上拋起到落下的時候衣服會被空氣撐開 , 然後我可以帥氣地伸手串進去ㄤ仔裡 , 就如輕功表演一樣 ,這就是我的"萬勝劍" ,  練熟特技之後再好不得意地在棉被團後或到處搬演給其他孩子看。

比我更誇張的是阿信他兒子,比我大二歲左右的跛腳仔(對不起我記不起他的名字),他除了是布袋戲ㄤ仔大戶之外,又自己釘了個三、四呎的木架子(有可能是用鹹魚箱子改的),再用舊床單和花布巾佈置成布景,還分層次的,一個人自編自導自演好不快活。

這一切的戲夢人生,一直到我的”他”被偷了,莫名其妙地被偷走的童年。隨著我的偶被偷和童年結束,跛腳仔離開了故鄉三合院的亭仔腳;那個他的戲棚下。瘦弱的阿仁哥罹患了”歹症”,大約三十歲就走完他的戲夢人生,只不知道他那一屋子的道具戲偶,最後歸宿何處。

華視新聞.jpg圖片:華視新聞

後語:

其實對我們更大的布袋戲病毒感染源來自於電視,從黃俊雄的«雲州大儒俠»開始發作的,號稱全台百分之九十七的人都中過這個絕招,但礙於讀者的文字不耐症,我將於下集再來說明我的症狀,我已經寫好了,各位看倌稍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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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袋茄芷布巾草索仔

 

油瓶和粗紙袋

 

過去買賣的容器很麻煩,去紅毛叔的雜貨店或街上榨油行買炒菜的用油(通常是花生油或冬季料理的麻油),要自己帶個玻璃瓶(通常是紅標米酒或紹興酒瓶子)。賣家用個小漏斗和鐵製的長杓子,一杓杓”打”進瓶子,再用木塞子塞上去。秤重的是厚厚的油膩的手桿秤和黑嗚嗚的秤錘,在比較沒有日照的角落,打油的過程和動作,充滿著慢活的簡樸和植物種籽被壓榨出來的香氣,那是餘韻撩人不去的童年記憶。

買糖、鹽、甚至鐵釘都是用個像金紙一樣的粗紙,隨意折黏起來的紙袋、甚至是被裁過的報紙打包給你。公仔粿、番仔豆、饅頭包子無不是如此。特別是饅頭;白白胖胖的純潔,被報紙頭條新聞反拓印著”反共必勝”、”保密防諜人人有責”的印刷油墨,一點也不會影響我的胃口,照樣一口口啃著吞下去,等著明天的”解放”。

 

茄芷仔提袋

 

最常用的提袋是”茄芷仔”,就是個用鹹草編成的東西。買青菜豆腐、乾料、豬肉、鹹魚都少不了它。圓環邊、媽祖廟埕、市場裡人手一個甚至更多。腳踏車菜籃放不下或沒有菜籃的,把手上再加掛,後頭貨車(武車)架在多掛二個,那叫大採購。有些人把豬肉或虱目魚用鹹草捆著吊晃著招搖過市,不知道是為了顯擺豪奢還是標誌著葷腥不混裝的品味。

後來挖蘆筍到農會繳交,幾乎每個人都是用這東西裝的。如果可以誇越時空走進每個鄉下人家裡,灶腳(廚房)的牆上總免不了吊掛著幾個茄芷仔。我的同學甚至拿這東西當作書包,我懷疑過這樣的書包是否有魚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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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無米樂社區社區茄芷工坊粉絲團

 

麻袋

 

麻袋統稱布袋;阿公在街上經營輾飼料的店,米糠、麥片、泰國玉米、、、全用大型的粗麻袋裝著,一袋的玉米粒可以裝到一百公斤,進貨時每當貨車來到,後車斗總會垂放下一塊長約四、五米的大板子,搬運工人一袋袋扛著吃力地走下來,黝黑的皮膚汗水流淌著,浸濕著粗礪的麻袋,我在想;這一百公斤硬梆梆的雜糧,從某個國度打包上車、運到港口、再扛上船、到港再拉到倉庫、再上貨車再拉到店,這中間麻袋和赤裸的黑皮膚,到底誰先破皮誰先回歸大地。

在那個農業時代,麻袋管很大的用途,農作物打包儲存運送買賣當然是最大的,就是我們店裡幫客人自己的和店裡買的材料輾碎成混合飼料後,也是用麻袋裝起來。布袋針穿上細麻繩一袋袋縫口,再扛出來放到”利阿嘎”(二輪的拖板車)上,然後推送出去。這種活我小學沒畢業就會幹了,嘴裡咬著穿上細麻繩五六-吋長的布袋針,抖實麻袋、抓袋、再抖實、揪起二側、下針、扯繩、、、把袋子縫得嚴實紮櫼才算合格,那是我學著一整個男人粗曠漢子無比帥氣的樣子,只差沒跟著嚼檳榔講粗話。

麻袋當然是有價資產,有人偷的東西,於是我們店裡我老看見一個鐵片,上面鏤空著三個字,再用綠漆噴上”新長發”三個大字。

麻袋最不堪的下場是被老鼠咬到肚破腸流。麻袋無罪但是肚子裡有料所以老被鼠輩開腸破肚,吃飽後拉上黑色的鼠屎來作弄人。天啊!我真的沒辦法同情老鼠。縫補麻袋也成了鄉下人愛物惜物的小手藝了。

現代倒好了,麻袋變得很小很小,拿來裝咖啡和小包量東西甚至當禮物提袋,還有人拿來顯著品味(特別是女人),我還真不習慣陽剛結實的麻布袋被細皮嫩肉的手拎著的這種軟性結合。。

 

花布巾

 

我不知道為什麼布巾一定要有著大花朵的模樣,而且偏向紅黃色系,但我知道花布巾通常都在那裡,女人下田戴斗笠要用布巾包綁起來,配上腳繳、手囊,全面照護不容易保留的青春面容,風大不下下田的日子也拿來包頭,但無論如何也包不住留不下歲月流失和風沙催人老。

初一十五一個桶盤擺上牲禮一瓶米酒用布巾打包,四個角抓過來綑綁起來,一搖一晃地朝向神靈祖地,擺上供桌然後揭開來上呈。三欉清香、幾張金紙、簡單但虔誠的心意,是一份對先人和天地神祇卑微的祈求。

我與我那早逝的父親”好像”有一刻花布巾的記憶,好像是溪頂昭安府大拜拜阿爸載我去參拜順拜兼作客(外婆家吃拜拜),晚上臨走前外婆拿個布巾包了些東西讓我們帶走,我永遠記得有隻油油的雞腿,油脂和香味透過花布巾渲染成這如真似假的殘影。之所以說好像、如假似真,那是因為我不確定這是真實的還是我自己夢裡編造自己騙自己的,關於父親、外婆、雞腿、木麻黃、海口木板橋和我的溫馨劇情。

至於預感到阿公的最後一夜,凌晨三點多阿嬤起來從她的檜木嫁妝櫃,拿出來花布巾包,解開來清點阿公的身後穿戴,然後一一為阿公試戴的情景,這是我生命中最震驚的停格。那是一包行李,一個叨叨絮絮為夫君打包行李的妻子,結髮一甲子在這一趟遠門之後,終將天人永隔。

 

草索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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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筍炒肉絲的滋味

 

鄉下禮數

 

和一位年長的親同討論了一下功課,對於他年過耳順仍然要繼續進修不得不敬佩他的堅持。對於已經退休或不再經營事業的年長者,這也算自主心智訓練的一種方法吧?雖然他老說自己讀書記不起來了,但僅僅是願意再投入學習就足為年輕榜樣了,我常說人生的三個圈圈,顯然他比時下很多年輕人更有心。

 

離開前他也很鄉下禮數,那是他在城市裡當假日農夫時栽種三、三十棵,採下來大約一斤重;粗細不一長短不齊隨便弄個塑膠袋一塞的土蘆筍,那種小時候的蘆筍不是現在菜市場那種進口或改良過的蘆筍。這完全不像現代伴手的禮物我收下了,因為送禮者的誠意;因為他和我一樣有過蘆筍的記憶;因為我們懂得鄉下人的樸實無華。

 

味雷循跡

 

一進門我放下手提電腦就迫不及待地拿過來削皮,蘆筍去皮閩南話用”扌絲”這個字眼,通常是由頭向尾用刮刀削去。下手重了連肉一起去多了一根蘆筍只剩根免洗筷的粗細,下手淺了去皮不全,吃的時候就像笨牛吃著草的口感,會讓人無法下嚥的。

去皮的同時電鍋煮飯,去皮完成後拿了幾片肉切絲,爆香炒過肉以後蘆筍下鍋拌炒,放了點水悶熟它。蒸氣滲出來一種久遠的氣味,沒錯!我認得這個氣味,幾十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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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著一碗白飯和這盤蘆筍炒肉絲就是晚餐了。土蘆筍有一股微微的苦,然後回甘成少年的記憶,只不過這次加進了肉絲,混搭成既熟悉又陌生的美味。我把一點點的湯汁倒進飯碗裡,奢華成一次饜足。土蘆筍引導我回去那個被綁架的鄉愁,嚼著細緻的纖維和纖維間的爽嫩。一點肉香滲透進來,這肉香卻是以前吃蘆筍從未登場的角色,不過他認分的當它的龍套,只是來襯托主角隆重的出場。或許以前想望過蘆筍炒三層肉卻不可得,那裡想過實現這一幕竟要數十年之後才得遂所願。

 

長陵

 

那一區田離鹹淡水交替的馬公大排大約二百公尺吧,整個都是沙質的土壤,父親種過西瓜和哈密瓜,父親去世後因為人手不足,更多的記憶幾乎都種花生或地瓜了,但中間有幾年種過蘆筍。

南北大約只有二十公尺東西應該超過百米,所以我們以”長陵”稱呼這塊地,田中央還葬著二座大土墳,一座是我家年近百歲才辭世的老佛爺(曾祖母),一座是祂的兒子;比他還早亡故的伯公。

耕作辛苦的大問題是這裡根本沒有灌溉溝浀,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看過人踩的水車便是在這裡,我太小太輕上不上了水車檯子一直是我人生記憶的遺憾。但水車汲水既耗人力水量又很小,加上二座墳頭作梗,那一腳一踩的涓涓細流,實在很難均霑四方,總要在牛犁之後加上無數次的鋤頭加工,費了一整天總要到摸黑之後才勉強灌溉完成。後來打了井又扛了柴油幫浦才輕鬆省力許多。

挽蘆筍

蘆筍的陵得用牛犁二次加工才能壘起來一尺多高,底下的溝就是行走除草或採收之用。採收時總在凌晨即起見不得天光,見了光之後蘆筍會轉為青綠迅速纖維化就沒人要了。在我念小學的暑假陰雨天黑的四、五點鐘,我穿著笨重又刺人的簑衣採收過,小小的身子伏在陵溝之間,拎一個籮筐逐棵逐棵地摸索用小手鏟"蘆筍。

挽的時候要睜大眼睛,在陵上搜尋剛冒芽或尚未冒芽但小小地撐凸土面的蘆筍,仍後往下小心呵護地鏟撥開來,深入到這根筍和主枝幹相接的地方,順勢完整地按折下來,不可以中途折斷否者這隻筍就不會再冒芽長筍了。採筍置框完成後,再把鏟過的土坑完整復原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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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三年級國語課本裡唐朝張志和寫過「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貴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可是在這天濛濛亮的田裡,一個沒睡飽穿著吸過水後笨拙的鬃蓑”(棕梠編的蓑衣)的小孩,實在意會不出有什麼詩情畫意。反正這個鬃蓑既硬又重就是不舒服,反正挽蘆筍就是沒睡飽的活。然後行經二位長輩的墳前還要認真地行禮如儀,不過我真懷疑,我出生時裹小腳的曾祖母視力所剩無幾,加上祂傳下來的我們堂兄弟姊妹大約有四十個,尤其這個小頭帶著大斗笠;錯置在鬃蓑裡頭小小的身子,祂真認得出我來嗎?

回家以後將蘆筍放進一個四塊木板拼成大約二十公分寬長的木頭量器內,頭抵著底部靠齊然後一刀裁下,那是農會收購的標準尺寸,切下來的就是廠商不要的。我看見大人千方百計總要刻意下刀時切長一點,再把一些賣相不好畫不小心採斷的全都混進去裡面,然後整整齊齊地擺進笳芷”(以前用草籐編織成的提袋現在都是塑膠網製成),騎著腳踏撐掛上一、二袋到媽祖廟口的收購站去繳交、然後有個本子(類似現在的存款簿)紀錄重量蓋章確認。

 

津津蘆筍汁和美乃滋

 

蘆筍切下來的部分幹什麼用呢?如果纖維真的太粗的滾蘆筍汁只需要用刀拍過放到大鍋裡滾上半個小時,行情好的加點糖,就是夏天去熱降火的飲料,可是我總覺得有股苦味和青草嗆人的不舒服,我搞不懂人家雜貨店裡頭面的那種長長一罐的津津蘆筍汁就那麼好喝,就是那種罐上有印著一個比基尼金髮洋妞的那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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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樹---四棵樹之三

莊子之樹

榕樹是幸運的,因為如同莊子說的:「無用之用」。莊子在《人世間》第四中提到一個工匠師到了齊國曲轅,看到一顆巨大的櫟社樹(被供為土地神的櫟樹),高到接近山大到可以讓千頭牛遮蔭,門人弟子一直觀賞讚嘆但老師傅連看都不看地說道:「以為舟則沉,以為棺槨則速腐,以為器則速毀,以為門戶則液樠,以為柱則蠹,是不才知木也無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壽」(做船會沉,當棺木會加速腐爛,當工具很快就壞了,作為門材質地鬆弛流出樹脂,當柱子會被蛀蟲腐蝕,是沒用的的材料,所以才能活這麼久長這麼大)。當天晚上這棵樹精靈就給老師傅託夢了,又大大解說自己和那些高經濟價值樹木的差異。

隔天師父和弟子討論共同的觀點就是:巨大的櫟樹故意讓人們不了解甚至羞辱,所以寄身在土地公身上,這是這種樹與眾不同的自保之道。

 

無用之用的榕樹

 

莊子不只一次提到樹的無用之用,而榕樹真的是高大無匹但除了遮蔭是幾乎全無一用,當不了板、做不得柱、取材則易腐、彎曲不直難以功用,甚至連送灶炕都不方便,所以榕樹完全沒有經濟價值。

所以活很久長很大了之後,人們便開始拿條紅布圍上腰身,便化身為土地公神靈附身之後讓人燃香膜拜了,人們再不敢再往"祂”身上打量價錢,反而是拿金錢來供養他。

如果拿檜木相比一樣的巨樹,盡管孤芳自賞躲在高山懸巔,挺拔英姿加上馨香體味蠹蟲不近,這樣超拔高貴便又如何?天地所忌閃電雷劈,更多的是被人千方百計肢離割裂,最後論斤秤兩說尺論寸地買賣,拿來襯托人的品味和虛張的氣質。紅檜如此、肖楠如此、扁柏、紫黑檀紅木莫不如此。越是身有異香、瑰麗彩文、越是挺拔不曲、質地堅韌千年之材,死的越慘越是不堪不是嗎?

所以好一棵無用榕樹,好一棵智慧莊子之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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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https://hiveminer.com/Tags/%E6%A6%95%E6%A8%B9%E5%85%AC

亞熱帶

 

榕樹是大家最常見的高大樹種,它幾乎無懼風沙鹽分劣地。在鄉下就是屋宅院落旁邊總要有幾棵這樣的樹,高高壯大地撐開綠傘遮陽是他最大的功用,所以每一棵老榕樹都能夠和人們的記憶情感結合在一起。

我老家村子裡宗親圍著一大口池塘(窟)一落落百多年的老三合院,只要空間許可幾乎都有榕樹的巨大綠蔭,在那個紅瓦的年代相映成趣。隨著時間;重疊的薄瓦在風雨掏洗下漸漸褪去艷紅的光鮮,甚至換成灰色的水泥瓦,但榕樹的綠色風采卻越發暢快勃發。

但通常都不會離房子太近,因為它的根部太發達,經常四下又深又寬地竄開來,還經常竄進院落地基,甚至翻倒磚牆或爬滿整面牆,高棉的莫高窟這樣的大型石造帝廟等級的巨型建築,便是被榕樹包圍攀爬甚至全湮滅了幾百年。可見榕樹正是福禍相倚之樹,其強勢的生命既能提供最大量的氧氣綠蔭,改善空氣降低氣溫,卻也可以喧賓奪主搶奪人類空間。

 

屋前土埕旁的榕樹

 

屋前和晒穀場旁的大榕樹,是象棋戰爭和跳方格的場域,孩子們在地上畫一套大方格期待長大步步高昇,老人用一方小棋盤論天下爭奪,,一則漸老倒下一則茁壯長大。曾經;樹不曾動搖人不會遷徙,就這樣只有晨曦含露到烈日驕陽再到黃昏艷黃的光影遞移,然後一切不知不覺中漸漸凝固成記憶的雕像。於是我用這樣來形容

村前院後 , 打著綠油油的大傘

等候與驕陽烈日的約會 

#         #       #

孩子們 把一個個方格, 一跳一跳地

跳成了老人的棋盤

 

三棵大榕樹是我最蒼翠的鄉愁

榕樹下是最多人避暑睡午覺聽蟬鳴的地方。我家面對大廳右側親同的三合院後有一棵大榕樹,我家後面有二棵,伯公它家那落竹簹厝後面更有一棵樹幹要幾人合抱的超級達大樹,連著豬圈那棵一直揮灑開來,雖不敢比莊子所說的那棵社樹可以給上千頭牛遮蔭,但就算因為顧及屋宇安全好幾次裁枝去幹之後,應該還夠有幾十近百頭牛的面積。孩子們可以攀爬上去從這棵雲遊到那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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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投…….四棵樹之二

 

界樹

 

林投是屬於海邊的,有一種稱呼管它叫「番仔林投」,但更多的是叫作「日本林投」,說實在的我不知道這東西和日本什麼關係,但是他在我們幼年生活有一些景觀和故事交織。通常它是界樹,因為它高過二、三米以上,從樹幹一團團向外促開成直徑一米以上的長條葉球衣如煙火依樣灑散開來的,然後每條葉子葉柄邊緣長著無數尖刺,除非人渾身上下含手腳都包著裝甲否則誰也不會想要攀爬。在海的無人地帶,在房宅邊緣和田邊,或包圍著池塘圈成綠籬,甚至是海防部隊的軍營外圍,這是尖銳標示著領域的地界之樹。

 

林投遊戲

 

小時候我們玩到打這傢伙的主意,我們會鉛筆刀小心翼翼地割下葉子,削去尖刺將長約三尺的葉子捲起來成前窄後闊筒狀,二頭用尖刺插上固定再抽點黃白的難芽順著折成吹嘴,插上窄小的綠筒頭,就這樣自製一把嗩吶,還真吹得出嗩吶一樣尖尖的聲音----赤腳的孩子胡亂的八音樂團。

 

阿城是我們這一群裡頂頑皮的孩子,那是一個雨後水珠還掛在樹葉末梢晶瑩地閃著七彩的早上,在料伯他家的土埕南邊;「菜宅仔」榕樹上停著好多金龜子,他爬上去抓著綠得像林投葉的蟲子,我們則在旁邊玩著用飼料袋折成手套的棒球;攻守換防時我們發現少了一個隊友,尋著斷斷續續的哀號遍尋之下,在榕樹下的林投欉裡發現了他,臉上手腳都被割刺出許多血口子,當真嚇傻了我們,趕緊向大人求救,哀哭叫痛聲中才把他從針刺地獄裡拉出來。

 

十多年了;阿城躺在土堆裡十多年了,可還記得這一身的剮疼。

林投金門images.jfif圖片:金門林試所

 

 

 

林投果實像極了鳳梨 大小也一樣,結果在林投樹上或高掛在樹梢,渾身長刺的樹叢裡,地上也是落葉一樣尖刺遍佈,但是赤腳的小孩或者要竹竿去捅,或者拿瓦磚墊腳,就是要把它弄下來。到手的林投果子我們會把他一顆顆剝下來,抽根細竹條串上去,就像長竹籤串著貢丸一樣,對著人甩射過去。果實的外緣硬化而且表面凹凸就像是小榴槤,射打到人瘀青甚至流血也不是很稀罕的事,所幸這種危險遊戲既不準也沒打中要害過,現在想來還是有點害怕,手腳皮肉之傷還好,如果真打中眼睛很可能把人打瞎。無怪乎大人看到時都會咒罵斥喝。

成熟的林投果.jpg 圖片:維基百科

 

聽說蘭嶼那裏現在有人拿林投果來食用,聽起來真是不可思議。

 

林投象徵

 

林投長在邊緣上,除了當作籬笆界域,偶而也有人耙出葉子去當然料送造炕烆火。最特別的是廟裡的或廳堂神桌上的,用林投根球整成腎形的神杯,看來具有幾分神秘靈異,林投果真是跨越陰陽的媒介之物嗎?

 

偌大的樹這麼普遍的景觀植物竟然只有這一點實用價值。

 

相反的;林投有太多讓人不願親近或者說心靈上不淨的陰影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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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麻黃----四棵樹之一

 

青年之前我的生命裡大約只有四棵樹,在家鄉附近十來公里,這四棵樹各有各的樣態面貌在台灣西海岸的邊緣;風頭水尾的地理位置找到一個定位,站在那裏和人們相識數十、上百年,變成人們生活的布景,甚至互動成一則則故事,並見證一代代的家運興衰與地方變遷。

 

木麻黃

 

這是最多的,我們管他叫「樹仔」好像他根本沒有名字一樣,他之所以被引進來種植是因為他抗的了海風鹽沙的摧折,更是防風林的主要組成樹種。也是四棵樹中的針葉林。通常他會像標兵一樣直挺挺站在道路二旁,除非道路是其他走向,否則木麻黃基於對抗東北季風大都呈東西列隊。因為都是人工栽種的所以間距固定地堅守岡位一如衛兵,通常是從日據時就立足在那裏了。這些粗礪外貌的硬漢都在公有地上,要不是在道路威武排列便是灌溉溝浀旁或沙崙土堆裡,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它具有防風作用長得快又無懼海風鹽蝕,更重要的是他不曲折張揚都是直上直下的不占空間,也不會遮去陽光影響農作生長。特別的是;沿著海岸線南北成千上萬地長起來,蔚然成林成眾不同的群聚社區,現今在雲林四湖三條崙到泊子寮沿岸還保留著一定的這人造的原始。

 

燃料

 

在那個貧瘠的時代,家家戶戶沒有也買不起瓦斯爐的時代,木麻黃的任何枯枝落葉都回被收集起來,特別是那種針葉子,常常看見一些同齡的孩子拿一把用竹竿當把;鐵絲編耙的長梳子一樣的勾耙;手上提著籮筐一抓一勾一葉葉(應該說一絲絲一條條)地收攏,那是燒土磚灶要用的燃料。缺燃料的人家總會窮盡一切去蒐集可燃的木柴,這個樹正是當時最多的燃料,來源除了樹葉樹枝也是很珍稀的,偶而幾根枯壞的樹或樹幹,會用牛車弄回家去(這是公物不可以隨意砍伐,不然要吃罰單的),據說日據時代大人(日警)管得更嚴,你家田邊的樹就責任歸你好好養活,缺枝少葉拿你是問。所以我大家族田地雖然超過十甲地,盡都躲到離道路遠遠的,大人看不到的地方,於今觀之當真是損失重大。

木麻黃入灶炕烆火之前要砍鋸整修,我好幾回在某個童年的下午,跟阿嬤用柴刀、鋸子一砍一鋸地擷取他的生命回收。木麻黃纖維又粗又硬,銷磨了鋸子柴刀的齒牙,也銷磨了阿嬤的年壽,艱辛一齒一牙掉成一地的粉屑,那時阿媽總說:「看人吃肉毋通看人人剖柴」,所以我日漸茁壯,卻從未真正將斧頭鋸子接過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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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惜樹靈人(網路)http://www.treelovers.org.hk/index.php?tn=tree_horsetail%20tree&lang=tw

 

通勤的行道樹

 

通勤到北港上學的日子,每天早上六點初便上了那台引擎蓋冒出來一大截的"水頭車”(二戰年紀的老巴士冒出個尖頭,司機也正好叫”水頭”),車望南而去,太陽由左側(東方)探頭來,穿過木麻黃投射進車來,差不多一秒鐘、二秒鐘老車和木麻黃合謀便把光剪成一節節的影子,在聯考的教科書上不斷閃過,青春的鏡頭裏有卡其服和白衣黑裙,還有教閃著一顯一隱和木麻黃一樣顏色的綠書包,舊時剪影就如此像快翻過的漫畫書-----即閃即逝。

 

巨人一樣的樹和樹屋

 

我見過木麻黃高過十幾米,肚圍要二、三人聯手才能環抱,就算直上直下也能蔚然成蔭,一條條樹葉長垂過尺,高大的像個泰坦巨人,這個老彭祖一樣可以繫上紅布條供人膜拜的大樹上,我在祂庇蔭下領賞過屬於樹仔特有的風情,風吹在樹葉上彼此滑出那種特有緩緩地溫柔,風來了;巨人也輕輕擺款著身子,彷彿這個土裡挺站出來的巨漢伸出粗粗的臂膀哄著童年的夢一樣,這是木麻黃特有的氣流,其他任何樹種製造不出來的吳儂軟語,特別清涼催眠。

之所以迷戀樹屋是因為很小的時候田裡有四五分地種上了紅甘蔗,紅甘蔗很容易被偷,蔗葉也是養牛的好東西,所以爸爸在一棵木麻黃上用衫片搭了個樹屋,我曾爬上去上頭值勤瞭望啃甘蔗,尿急了便從上頭”普降甘霖”,這個記憶正是建在木麻黃上。我曾想在他粗粗的軀幹上蓋上樹屋,就像《頑童歷險記裡的湯姆和哈克的樹,那是我的童年未完成的,也給孩子一個體驗木麻黃氣質的秘密基地。但終究這巨人還是招來天忌,七、八年前一個驚雷劈下,完結了他嶔崎的一生。而在縣道旁的標兵,延伸開好幾十公里的木麻黃,在拓寬道路的考慮下,全數被砍除了,柏油路鋪滿了每一吋路面,再硬生生挖了個坑;現在栽上羅漢松和一些不認識的樹,樹還很小這麼多年了還長不到我的身高,看來我是乘不到他的餘蔭了。

 

結語

 

木麻黃由於”臭賤”長得快能抗風而被引進成為強勢樹種,但是他的生命週期卻是一個大問題,通常三十到四十年就差不多了,除了沙崙和海邊那些自己傳宗接代繁衍的以外,很多都活不過二代,於是現在新栽的樹種就都不考慮它了。曾經記憶裡和風娑磨纏綿柔柔的垂絲之音,現在幾乎要成為絕響了,當然;卡其服、綠書包也失去一起扮演的生命劇場、耙樹葉撿枯枝的歷史已經過去,不用灶炕所以老人家也不再鋸砍樹木了,或老人根本從生命的劇場裡鏡頭淡出,就像木麻黃一樣泛了些黃黃的淡淡的邊邊角角…..在老照片裡面。

如果人生真如一個劇場,木麻黃就是我生命中某一幕裡的最佳背景。車往南行,夕陽從海邊斜照過來(右側),通過木麻黃套成一張張的幻燈片,快轉成一幕幕的老膠捲的影片,快速的從色彩繽紛墮入黑白,於是畫面更加泛黃了。

我停下車來,扶掬一把軟綿的垂線,滿滿灰塵的木麻黃,細細數著青春童稚掉了幾條,此時一陣風吹來,是的;那是木麻黃的氣流,與人俱老的氣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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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床舊棉被


中秋返鄉睡在通舖上,這不是兒時三合院裡一格格床框加幾條支撐;一板一板拼起來,我們在床上戲耍模仿摔跤的軟性床板,而是釘死的硬梆梆的硬構造,對我這種已經城市彈簧床同化了一半的人而言,真的有點過硬了,於是翻出一床舊棉被;哪種粗布花巾被單上頭有著彩豔大大花朵樣子的舊棉被鋪上。

夜半指覺得渾身好幾處發癢接著略疼,只得大半夜起來擦藥膏才勉強睡到天大亮,醒過來時一瞧背上、腿上好記個大包,心想應該是跳蚤咬了。畢竟鄉下家裡平日是空著的,這些陳年舊棉被好些年都沒用過了更別說曬過太陽了。

 

樸妻近地破棉襖

 

「樸妻、近地、破棉襖」是莊稼漢三珍寶,以前一床棉被是過冬必備而且所費不貲,不用想種棉花的辛苦,光是想到一株棉花採不到一公克棉,還要集中清理;還要到棉被店一簇簇鋪成一個六尺六呎的尺寸,再拿拿這那個奇怪的像大號弓弦的的東西發出:「咚!咚!咚!」地彈起來,這聲音雖是絲弦卻是只有單音更無抑揚頓挫,做工繁複無聊至極,還要戴著口罩防止吸入棉絮。夜裡一燭昏黃燈炮高掛,棉被店裡蒼白的棉花、蒼白的人、蒼白的單音,是最孤獨的孤獨,在現場才能體會過甚麼較棉被店失火免談(彈)。

這樣從織雲一樣的虛無變成論斤秤重的溫情棉被。套上大紅大囍被單之後,棉被開始百年的任務賦予許許多多的故事

棉被工廠.jpg

圖片;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9nHsFhNJ68李大川傳統手工棉被製作

曬棉被

 

棉被不能泡水清洗只能靠太陽去曬,夏季尾入秋之際,趁著大日頭三合院裡三個姆婆和阿嬤便會在院子裡舉辦「棉被展示會」,椅條、小桌、竹竿全擺上來、三姆婆從娘家帶來的手藝,會用竹子做成一個高約五呎長約六尺中間用繩子吊個竹編籃子搖擺過無數孩子的搖籃,這時是最好的曬被工具,然後鋪亮開來一床床棉被。和人一樣你可以清楚地從棉被的顏色看出他的年歲,越是白純的越新是哪個新嫁娘的嫁妝,而透著些灰撲撲的是阿嬤甚至阿祖那一輩留下來的,上頭永遠會有痕跡,那是我們、我們父執輩夜裡流口水或冬日裡懶起床的尿漬。

水井旁漂洗著被單,然後掛滿了竹竿迎風招搖。

我們老被老人家使喚去打棉被,每隔一、二小時我們便要拿竹條竿或藤條逐床逐床地拍打,拍打出久年塵埃打趕裏頭的跳蚤,然後翻面再來趴打一次。敞亮亮的太陽一院子的棉被迷宮,皮孩子在其中捉迷藏,甚至躲到棉被底下戲耍,然後挨罵,年復一年。

老人的藍黑色布扣子唐衫,襯著或白或灰的棉被和張揚著大花色的被單,在紅瓦磚牆的院子裡,這是年少時深刻的大型場域色調,。

舊棉被.jpg

床上摔角會

 

清理過曬過的棉被像裝扮過換上新衣裳的人的精神,透著蓬鬆和和晾過太陽的香氣,這對孩子是無比的吸引力,孩子們喜歡在她身上跳上跳下,用粗暴去體驗她的溫柔。那時候電視上播著豬木、馬場、鐵頭金一的摔角、男孩子們就在通舖上棉被堆裡模仿劈掌、夾腿、鐵頭功,或從棉被上飛身下來的壓制,還有人當起裁判大力地拍床板記數;「1!2!3!」。真鬧到太過張揚,管你是不是冠軍,大人近來幫棉被伸張正義,一陣斥喝便打敗一群小小摔角選手。

 

棉被

 

下成功嶺上大學時已經是九月底了,由於沒分配到宿舍,新生三天訓練時我便背著一只大棉被,像個流浪漢一樣每天和這個溫柔夥伴一起進出大禮堂校園,晚上隨處找間房子窩著,將就著睏過四、五個晚上。

出社會時寓居台北,蒼白的店、蒼白的人、蒼白的聲音已經不在了,台西最後一家棉被店已經收了,媽媽讓大嫂去外地幫我打了一床五尺六呎的棉被寄來,用以寄居濕冷冬日的台北。

十幾年前去北京時買了一床蠶絲被,纖維柔軟質地透氣光滑,但我幾乎沒真正蓋過,太輕太軟好像沒蓋著被子一樣,一個翻身被子到底還在不在也不知道,還是改回那種厚實棉質的才能安穩好眠。或許我不是綾羅綢緞的命底,該是棉被曬陽光就是這種八字斤兩吧。

 

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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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甘蔗五分車(下)

 

後來我看馬克吐溫的頑童歷險記回憶此場景,這些孩子真的很湯姆哈克

   其實蔗農的日子真的並不好過,台灣俗諺「天下第一戇種甘蔗乎會社磅」,這句話從日據時代留下來,辛苦栽重的成果給會社(糖廠)過磅斤兩隨他們說的,價格也是公家定的,能讓你獲利多少可想而知,如此日子還讓一群小壞蛋來討債,生氣當然在所難免。先申明了;我家族自己有種幾甲地加上離五分車軌道有些距離,所以此等討債行徑我真的沒有幹過。

日劇五分車.jpg

    印象中在鐵軌邊的甘蔗集中有一種看守巡守的人,手背上有一種類似學校糾察隊的臂章,叫”保警仔”的,幫著看著這種可以換取外匯原料的管制品,偷拔竊盜可是會被開罰單的,只是鄉下人憨厚靠俗,一般是不會鬧到這種程度的。

 

五分車

 

    阿公說過日據時代囂擺有勢力的老頭子,眼看就要趕不上緩緩啟動的五分車,居然對著車大喊:「駛車的稍等咧!阮子咧作保正」(開車的等等我,我兒子是當保正村長找的),可見五分車可能百年前就開始人員運輸了。

通勤火車.jpg

    媽祖廟左側便是鐵道起站,依稀記得那裏有一個破落的小櫃台賣票,車頭後面不掛鐵籠換成了簡陋的車廂;許多人上學或上虎尾土庫都靠這個,我二叔開始到大哥為止都是清晨五點左右,帶著阿嬤準備的地瓜籤便當鋪上豆鼓煎蛋(大哥二年前懷念這種滋味還煎了豆鼓蛋來回味),搭著五分車到虎尾中學。這一趟慢緩緩噴著濃濃煤煙的路程倒也栽培出一些能人,幹中央部長、大學校長、千億上市公司大人物全都曾這樣刻苦求學過來的。

    一直到我唸高中時代,仍然有部分嘉義來的同學搭的就是五分車。

  

山豪

 

    不管是管吃飽、溫暖築巢、還是要磨牙,沒有比甘蔗園更理想的了,所以這裡繁衍生息著另一個附屬產品就是山豪”(田鼠),甘蔗收成後的冬天,通常帶著狗喊手持桿網子上陣(還有些先插上低網讓鼠頭慌亂撞上去),只要狗一叫拚命刨挖;人聲呼喊亂捅驚嚇,讓衝動的狗追上去捕捉。然後一條條肥滋滋的鼠輩用鐵絲穿過後腿吊成一串。

   南部有些地區在秋冬甘蔗收成時會刻意在最後留下一小塊田,讓被驚嚇的山豪們集中在裏頭。然後一大群人帶上傢伙和狗佈置定位各司其職,在火攻煙燻放聲驚擾,於是………。撕剖開白甘蔗將尾巴一根根夾進去綁起來,一桿子一大串累累的美味蠕動著,再一桿桿綁上大大貨車斗的武車”(有著大貨架的鐵馬),張牙舞爪炫富囂擺的豐收,比開賓士還搶眼。

    宰過的山豪起鍋熱水拎著尾巴放進去涮二回,拎上來手一搓立刻脫毛露出白白淨淨的身子,處理內臟慰勞狗群之後鼠肉剁塊,比照雞肉處理,不管是快炒還是老薑麻油燉煮,那是連雞鴨鵝都比不上的滋味,沒有一塊會乾澀老柴全方位Q彈的口感比土雞還細膩,皮層類似羊皮而略薄些,口感完勝不在話下。   

     坊間有好多關於山豪滋補的說法,其中我聽過最多的是,婦女不孕男性壯陽最多。

     還會有拿到柑仔店賣給晚上聚賭四色牌的大人,二隻填鼠煮米粉湯當賭徒消夜的。

    那時的政府鼓勵滅鼠運動,老鼠尾巴每條可以拿到學校換到五角,我就換過二塊五毛。所以山河這東西一可以打牙祭補充蛋白質,二可以換錢何樂不為。

    前陣子看新聞,現在嘉義台南還有專賣鼠肉的,可是我現在連嚐試的勇氣也沒了。

蔗田老鼠.jpg

     

甘蔗新用

 

    現在未開發國家加入栽種生產,國際糖價直直落不比以前了,養牛養羊的少了”剝箬仔”也沒人幹了,現代人更啃不動白甘蔗了,連台糖公司都開始出租田地賣祖產充實帳面數字了。白甘蔗的佔地面積逐漸漸少了,五分車軌道很多也變車自行車道不再載甘蔗更遑論載人了,五分車也改裝成觀光列車,糖廠當公園文創兼著賣冰棒,一切都在轉型-----期待一個華麗的轉身。

    白甘蔗呢?在大環境夾縫中幾吋紮根的利基並不容易;只看見小攤子榨汁論杯論罐地賣,新的創意有人拿來煮湯底,傳遞溫暖懷舊的自然甘甜,吸引那些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和將來的老人。

甘蔗湯底.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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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甘蔗五分車()

 

白甘蔗紅甘蔗

 

    我敢說如果把白甘蔗種到公園裡相信很多城市佬會把它認作竹子,沒錯;白甘蔗不是白色反而是青青綠綠的像根翠竹一樣,一如紅甘蔗根本是黑黑的蓋過微微的漸層紅。

    白甘蔗甜度遠勝過紅甘蔗,但是沒人拿來零賣,其一因為他桿身的組織和紅甘蔗大不相同,前者不只長得像竹子而已;他的皮也是纖維化的經典又硬又厚,除非你有熊貓一樣的口牙,我勸你還是別妄想啃它。其二是皮厚的很,原就不夠厚實的的蔗身用蔗刀去皮,既難削而且削完以後只剩下瘦伶伶的蔗心了。標準的投資(啃它或削它)和回收不成比例。

甘蔗田.jpg

    但是對於我這一輩或更早的雲嘉南平原農地裡長大的孩子來說,物資奇缺之下,一個個瘦巴巴的像隻小螞蟻的小孩來說,紅甘蔗得花錢去柑仔店買;白甘蔗是免費的糖蜜,焉有不嚐的道理。

    啃它的時候從來也沒洗過,惡狠狠的一種黃牙與硬皮的競賽,遇上甘蔗關節更是強力的考驗,但也沒有哪隻蒼蠅認輸過,加上甜汁糖蜜的黏膩,一場戰爭下來兩手、嘴唇、兩頰髒兮兮黑麻麻的自不在話下。

   大人下田後偶而會帶一、二根白甘蔗回來,細心一點的會用刀做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給小娃娃啃食磨牙,捨不得買棒棒糖也拿這個權充了。

 

土裡的白甘蔗

 

    種甘蔗有二種方式,一種是舊田”(,砍伐收成的意思)了,但留著根頭(留頭),過些時候天氣濕潤便會重新冒出新芽。

    新栽甘蔗時在初春趁著濕潤先把旱田用牛拖著犁拖過,翻堆起一尺多高的稜溝落差,再把甘蔗桿身砍剁成一節節約20公分長,要挑關節()上帶芽眼的斜插進陵中約十公分深,幾乎這就成了(所以種甘蔗的動詞用這個字眼)

    三、四個月下來甘蔗就長成一個人高,到了初秋農家為了增加日照減少病蟲害;並讓更多的養分灌注到蔗身,就會開始剝葉子閩南話叫剝箬仔 箬仔青綠含水分時是牛羊的好食料,乾的可以當大灶的燃料甚至蓋屋頂的建材。可是剝箬仔是有代價的,葉上長著扎人的細毛蔗葉邊銳利異常,一個不小心露白了被劃上長長幾道淺口子或沾上細毛渾身發癢發痛是常有的事,所以每個人不管男女都是頭上斗笠、布巾、跤繳、手囊,全副武裝上陣。

      當然不管是剝箬仔還是”(砍採)甘蔗或其他田裡的粗活,蔗刀鈎過來一根白甘蔗,口渴肚餓就地馬上解決。

 

秘密基地與火燒連營八百米

 

     由於甘蔗田既廣且深,常會有意料之外的東西,蛇鼠不在話下,也撿到過雞蛋鳥巢,田鴣斑鳩鼠喜歡躲藏()其實還可以躲人呢!話說:我七、八歲的時候吧?我家族裡的大堂哥在「豬屠口」與人發生事情,適逢姑婆那房的大表哥在那裡殺了人,警察三不五時往家裡查,一時間全家族鶴唳風聲。逃回來的年輕人不管在外頭如何臭屁,也嚇的像驚弓之鳥,虧的大人想的出來:把他戴斗笠綁花布巾打扮成下田的女人,用牛車載到菜尾公墓邊的甘蔗田裡躲藏,牛車側板鋪平當床,再每天早晚送些食物去,後來還陸續偷渡了蚊帳、被子。小孩子的我不知其中凶險,只覺的這樣的「秘密基地」真的很酷。

    秋冬之際乾旱時,甘蔗幾近二個人高,加上密麻似地栽種鄰近幾十塊田;全囂張跋扈地盤據幾甲到幾十甲地是常見的景觀。小學六年級有一回晚上我奉派值夜班灌溉旁邊的田地,巡田水時意圖穿過甘蔗田,那個月色昏暗的午夜我竟在甘蔗田裡怎麼也走不出來,情急之下幾個亂鑽亂竄再也認不出南北東西,又聽到奇怪的鳥叫和老鼠竄逃聲響,更聯想到傳說的長舌仔”(白無常),整個心慌神亂惶駭不已。最後強自鎮靜來聽著水聲和遠處的深水幫浦辨出方位,才走出迷魂大陣,在田邊的墳頭大口喘氣喝水壓驚。

    也是因為這麼集中栽種,旱季秋冬時田裏頭很忌諱煙火,一個大意加上季節風祝勢便可以火燒連營八百米,甘蔗甜頭還沒嚐到先賠上半年心血,甚至聽過有人就困死在裏頭的事故。

 

糖廠與天下第一戇

 

   甘蔗的引進種植時日據時代開始的,為了煉糖所以處於亞熱的雲嘉南有好幾座糖廠,雲林就有虎尾與北港糖廠。以這二個廠為中心就輻射狀鋪設許多窄軌鐵道,這些小型鐵軌上頭拉動的是一個個大鐵籠子,籠裡滿滿堆棧著的就是白甘蔗,沿著鐵道集中緩慢慢地運向工廠,這東西就叫五分車。

台灣糖業文化協會.jpg

五分車孩子images.jpg

   慢時速應該大約十公里左右,嘴饞又愛玩的孩子老追著它,抽拔出幾根甘蔗沿路丟,等車走遠回程一根根撿拿來啃食,司機先生或許因為看著有趣或許憐憫這些小孩,好像不曾加速奔馳。一群赤腳小孩又是鬧又是偷的看的農家好不生氣,怒火發作卻這麼多孩子不知道要追哪一個,斜陽餘溫映照黑黑的車身,一群奔逃嬉鬧的囝仔和追逐的老農,停格成許多人的赤腳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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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番薯與番薯乳

番薯栽仔

 

    每年六七月之後的旱作往往是種番薯農家會向販子買番薯栽仔(藤苗)去栽種番薯是土裡爬藤結球根的作物所以所謂番薯栽仔不過就是一捆捆長約二呎長的番薯藤我同學的爸爸在媽祖廟口有得賣為了維持良好件販賣的人回從其他地區或特地闢一塊田專為植栽之用時間到了僱工依標準長度採集過來每綑約幾百條用稻草從中束腰出美麗的青黃上頭都是茶杯大小深綠弧形的葉子還得不停淋著水保持它的生長活力然後論綑論綑地賣,所以無論何時都是濕漉漉的沈手,買家一綑綑抬上自家牛車,水滴不斷地指點回家的路。

 

種番薯

 

   種番薯前得先整田,天然肥料之後(通常是堆肥人畜的土糞) ,接著得整田;趁著秋雨或灌溉之後幾天,用牛犁頭上最深的最重的側刀(幾十斤重),套上鋤犁由牛拉著身身插進土裡拖出深深的土溝,同時翻出來的土往一側堆起變成了陵,陵溝落差比小孩的膝蓋還高。

   一溝一陵,就像永遠的爬不的作業本那樣整齊,國字注音國字注音國字注音、、、世世代代延續。

   健壯的男人會把番薯栽仔(藤苗)預先扛放分佈在田裡女人小孩就抄一把幾十條用左手腕挽兜著側行在溝裡面向土陵一苗一藤往土裡按壓再撥點土稍稍蓋住就這樣藤蔓落土自己攀附汲取賤命地向大地乞求

   關於出土糞的不堪請看劣作部落格<<西台舊事>>中出拖屎聯和八毛錢的地瓜一文。

 

擔食午餐

  

   通常是大家子來幫手一個三合院的叔伯嬸姆兄弟姊妹堂兄弟姊妹全派上了到了吃飯時間主人家的阿嬤在家作好飯菜會差個人回去用擔籃挑來然後沿著排水大圳的土堤在日頭之下一沈ㄧ沈節奏著麻繩和扁擔的互相銷磨這竹製的扁擔竹製的籃永遠光滑油量尤其是磨著繩磨著肩頭的地方當然肩頭一直是擔當有力的一層層的肌肉皮膚()直到銷蝕成這田裡的一個土墳或變成很老的老人。

   說不上好飯菜;就是一大鍋番薯飯(或番薯簽((剉:ㄘㄨㄚˋ條曬乾)))加上三道重鹹下飯沒什麼油水的菜色,大家夥一起就著牛車麻袋或站或坐津津有味吃起體力勞動後的補給,牛也反芻著昨晚的蔗尾(青綠的甘蔗葉)

  旱作期種番薯,節氣上正是東北季風期,就著風沙的飯菜;向天公和地母乞求的人們,沒有資格食不下嚥。

 

仙草

 

    遇上天氣熱時,我們家通常會去買幾大塊黑黑的仙草(青草凍);甚至是一整四方桶的仙草,一、二斤糖加上冰塊由小孩興奮地操作(先在大桶裡調糖水再拿大盆子把仙草切成條狀或塊狀投入一整塊冰)這活我特別喜歡除了虎神(蒼蠅)貪甜之外(冰糖水耶!...),用刀切劃先草是一種滑溜柔順的觸感,滑進時淺金黃的糖水浸濡揉成黑黑的甜蜜更是一種視覺與味覺的享受,甚至玩得手腳拖慢挨罵。

    烈日下身上【腳繳】【手襱】【花布巾】揮汗的人;搧著斗笠舊著一點木麻黃遮蔭;一碗冰甜的仙草滑進喉底……….啊!怎是一個爽字了得。

 

收成

 

   關於番薯收成請查閱拙著部落格中<<西台舊事>>專章的 八毛錢的地

人、牛的奮戰、、、 等文描述。  

剉番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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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在地書寫>> 懷舊偏……………丁三龍             :鐵丁三龍  :網路

 

林海音

 

      我不是生在帝王將相之家所以在地書寫的地理格局不大歷史縱深略顯淺薄,但對生活過這裡的小眾生命意象而言,是無比貼切的溫情熨燙。林海音寫<<城南舊事>>就是給我最好的這類寫作的導覽,小人物的生命掙扎和生活點滴無需悲苦哀慟也可以映照與乘載時代的深厚內蘊。

             

 

那地那人那事那物

 

在部落格的【鐵丁三龍】<<台西舊事>>專章中共收錄了超過五十篇超過十餘萬字關於海口台西的小眾故事:

 

關於場所地方有<<老戲院>>夢幻的迷離童年、<<戀戀老厝>>三合院的紅瓦厝的體溫、<<仔店(柑仔店)>> 甚麼都賣甚麼都不奇怪 <<埕…..在我還是個少年的地圖裡>><<>>寫全村共有的先民遷台的第一鋤挖和陰陽魂魄的牽”車藏”(車藏和唯一字)<<黑道故鄉>>的申辯愛鄉之情,<<小吃食(囝仔的細項吃覓)>>的廟口和戲棚子底下的味蕾、<<灶抗口>>則是冬日溫暖烘烤的肌膚之親、、、。

 

       

 

物有的<<阿公的老鐵馬>>祖孫聚散糾葛的親情、<<看人吃肉毋通看人破柴>>是老灶腳阿嬤的叮嚀回聲、<<水月觀音>>記我曾祖母四十年後的撿骨拾綴、<<轉台>>寫我與母親的電視機搶台情結(也是歌仔戲和布袋戲之爭)<<黏皮鞋補雨傘>><<紋身饅頭>>外省流離人物的歷史顛沛、<<三個糖甘蜜甜的老婆婆>>是唐衫老人生命存活的涓涓細流、<<嘩玲瓏換藥包麥芽糖>>是意外闖進來生活的驚喜掠影、、、。

 

    

 

     舊時代生活點滴有<<撿骨與塔>><<撿骨第二章>>承繼我二百多年唐衫台灣的風俗、<<農殤七篇>>記我土地耕作篇幅萬字的血汗、<<觀刈麥>>是古今對照收成的軼事(特別感謝林樹山先生允許文中收錄太極伯的故事)<<通車>>是卡其服青春的車縫線、<<養狗>>寫人狗情懷互相依賴、<<取暖>>讓我再一次和童年的我一起去焢番薯烽煙四起、<<囝仔耍>>裡髒髒的小手彈彈珠龍眼籽打酒瓶蓋、、、。

 

  

 

小東西大懷念的有<<老照片>>的時空翱翔與穿越、<<集郵票>>玩著小方紙的男孩們、<<種一棵樹>>裡有大榕樹永遠不去的情結、<<地瓜鹹魚全聚德>>是我至今仍會溢出的胃酸、<<>>一個自從娃娃四腳爬到奧黛莉赫本的韋士伯再到轎車停滿大埕、<<老鐵馬>>是銹蝕的記憶重新上油輪轉、<<哈密瓜的滋味>>就是父親四十歲的心長命短、、。

   

 

普世價值的另闢蹊徑

 

說是小人物貧窮時最貧窮偏居一隅小角落的小眾故事,但牽引的都是懷舊和溫暖的普世價值,藉由文字探索源流出時代蹤影的老黑白電影,用主題式敘述故事化牽引,老一輩的感動溫夢的床席和新一帶追懷先人奮鬥的線索。是故鄉人感同身受他鄉人差異人生的燈照。我們在其中綴補聯結….用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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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密瓜的滋味

 

    我望著一顆哈密瓜?【哈密】離我這裡有幾千公里遠,為何它會出現在我的桌上?出現在我的生命記憶裡?

   青綠瓜皮上瓜網密佈摸上去粗粗的表皮給我一種滄桑感。我剖開它用兒時的吃法咬了一口,滋味並不甜蜜、、、而故事要從一張唯一的一張有哈密瓜的照片開始

  

二座燈塔

 

    通過"海關口的警備哨兵馬上右轉,過了唯一的一落雙刀水(閩南厝),屋前一個大鐵籠永遠鎖鍊著一頭我驚恐記憶中老虎一樣的大狼狗;屋後一個小土墩上長著戍衛的林投(長著尖刺灰白色的瓊麻,以前多數軍營都種來當牆籬)

    由此向著夕陽望去那座海堤右手的灣角上矗立著兩座燈塔一樣的東西,右邊的一坐比較新是鋼筋水泥啟造的,如果記憶沒騙我應該十來米高,上頭是一個四方型平台;平台上有城垛一樣的曲線,渾身還塗上黃、黑、綠油漆組成的三色迷彩。平台往下四條腿柱中有一條給坎插進字形鋼條那是給揹槍的阿兵哥攀爬上下用的。陽光和海風可以自由巡弋每一吋水泥的挺拔和堅強。

    另一座是紅磚灰泥從海堤底下呈六方型砌起來的,比四方型那座寬闊穩重而且更滄桑有味。塔頂還有屋瓦;塔下有個拱門洞,至於門板……我從來也沒見過。從門往裡往上探頭總覺得陰森寒涼,和海堤等高的灰泥剝落得很嚴重,紅磚也風化去歲月的稜角。好像有內部的梯子往上通,只是從沒見過有人爬上去過。推估不是清朝至少也是日據早期啟造的,我最後一次見到它時已經坍了一大半了。。

 

海埔地

 

    "海埔",那是我們從福建陳埭帶過來與海爭地繁衍生息的開發方式。閩南厝和大海堤之間便是我們家族的"海埔",兩者之間拉出一條窄窄的埂堤南北巷的大海堤之外便是潮來潮往的泥灘了,我一個叔叔在泥灘上抓過一公一母的鱟魚煮了米粉湯。埂提中間有座紅磚造矮矮的小房子,小房子是抽水灌溉的有水車間也是我家舅公祖顧海埔睡過的地方。在這個低窪鹽鹼地上長輩們窮盡一切能夠生產的能事,種過稻子、地瓜還養過魚。

    我太小;來到這裡總是在玩泥巴或跟著二哥來釣魚,最舒服的是黃昏時坐在大海堤上發呆,看著夕陽先灑下極目波光金麟當前導;再大格霸氣卻又柔美無比的沉落退場。

 

照片裡的哈密瓜

 

    據說是台灣第一批的哈密瓜,因緣際會從【台南農改場】拿來這裡試種,還有次讓直升機飛過海口的天空;那是時任農復會主委來視察農改的成果。而我阿爸就這樣留下了這張樣版宣傳照片,所以如果說我家是台灣第一個種哈密瓜的,不曉得會不會惹來爭議。

這一生唯一的一張照片,戴著斗笠蹲在瓜田裡,左右手各拿著自家種出來的哈密瓜的滿足樣子,也因為農政單位的這張宣傳照,才讓早年喪父的我們得以更清晰的觀想父親的模樣。

 

  海埔的沙田裡這全新的品種我們照西瓜規矩種,一季下來據說大豐收;味道好像也不錯,家族幾輛牛車足足載了好多趟,回來擺滿了屋裡的空間和榕樹底下。只是我家不懂得這瓜的特性,一直等到瓜熟由青綠轉黃;甜味香氣滲出才採收,二、三天下來就開始論牛車的爛掉,最後只好便宜了雞、鴨、牛、羊、豬等禽畜了,我也跟著沾光小小年紀便吃起哈密瓜了,不過印象並不甜蜜,因為的爛瓜伴隨而來的濕悶湯汁、蒼蠅、螞蟻和大人的愁容滿面,怎麼也美麗不起來。拉了幾牛車沿著縣道去求爺爺告奶奶,勉強到了瓜販手裡寄賣,也任由宰割,賣了多少?爛了多少?一斤賣多少錢?全由攤販信口黑白,於是<<農殤>>的故事又多了一章。

 

滄桑哈密瓜

 

 

    一開文我說的滄桑,是因為哈密瓜表皮的網紋:如我父母手上腳上的青筋血管盤據。是因為青綠色的哈密瓜等待轉黃的甜蜜曾是我們的深深痛楚。而哈密瓜的照片不是青不是綠也不是黃,而是阿爸最後的樣子...黑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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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菜脯

 

課本裡的大蘿蔔和菜金菜土

 

     小學時候國文課本有一課叫<<拔蘿蔔>>,插圖畫的精彩:爺爺、奶奶、姑姑、阿姨、叔叔、伯伯、爸爸、媽媽全都為了一棵大蘿蔔齊心協力,我真想:「世界上真有人來高能跟幾十人拔河的大圓蘿蔔嗎?」,不過最後一定是大家拉回蘿蔔的豐收場景啦!這一課教會我們許多稱謂和名詞,但最重要的還是這兩個字而且到現在還一直寫不好,寫書法時永遠無法把相關字樣""""塞進那個小空間裡,那便是蘿蔔的""字。  

     過去;根莖食用,醜的、沒有食用價值的綠葉子往往會進到我家族的豬菜池裡(用磚砌起來約六、七尺直徑的池子把剩餘不要的作物都進去醃泡餵豬)。

     離開童年的"大蘿蔔"之後,映在現實生活的就是冬末年終前的這個時節故鄉略帶沙質的田裡正是白蘿蔔的產季通常是主要稻作之間的旱冬墊檔以前的人是為疏食或畜牲(養豬)而種現在則是多少增加一點收入和土地充分利用。這種隨性或習慣使然的種植自然逃不過「菜金菜土」的宿命,當然;金貴的時候少賤土的時候多。

 

收成

 

    現在收成的時候大群的農工依著一畖畖排列開來,動作整齊迅速一把揪著綠色的頭鬃()從土裡拔出來白白淨淨的身子,天寒地凍或風沙齊揚的看著赤條條地躺著一條條的"白人參",感覺跟著冷起來了。

 

   很快的會有人接著篩選整齊地擺進紙箱,然後要不了多久卡車進來成箱成簍地運走。幾個月的種植照料在幾小時之間就成了荒散亂地。那些賣相不好歪七扭八、個頭太小、爆著裂紋、給田鼠啃過的亂世"棄嬰被隨地亂丟散佈一田凌亂。出了土地的溫暖又搭不上選秀邊邊的,過年後整田時註定要被耕耘機亂刀絞爛,化作春泥更護花了。

    有些節儉的鄉下人沿襲唐衫老人的習慣,到田裡撿拾這些"棄嬰"回來。我有幾次奉母命帶著孩子去田裡撿幾袋子,場景是:穿得圓滾滾的大人帶著孩子在田裡一嘴風沙一抱蘿蔔,好像孩子那一抱可以收養這些被土地和商人丟棄的白娃娃(蘿蔔有的長相像極了胖娃娃,只是您在市場看不到這些歪歪拐拐的)

 

母親的氣味

 

   童年時我阿嬤和三個姆婆都會醃醬菜,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惜物的鄉下人用鹽巴、次級回收作物和時間搓和起來,發酵成廚房的一股酸刺味道拿來佐餐罷了!我在紀念阿嬤的<<看人食肉毋通看人破柴>>一文中這樣寫道我一天開始是如何看見阿嬤的:「即使我小時候同一張床睡,也從未看過阿嬤起床梳洗的樣子。阿嬤每天第一次出現在我的視線裡,不是灶炕口張羅一家十多口人的早餐便是灑掃著三合院,再晚一些;總是在餐桌上默默挑著大家吃剩的湊合,有時會從神秘的陶甕中撿些自己醃的青菜蘿蔔,一點一點的積累胃癌的細胞。

    很多年下來母親已經不再下田了,好像接手過來阿嬤的習慣或血液裡農人的簡樸基因,也開始醃起蘿蔔來。

    洗過的蘿蔔去葉(沒有豬菜池醃葉子了),切成粗條狀(小的不切)用鹽巴抹過,一整大盆子的醃起來,拿個網子或破蓆子墊上就地晾起來。吹著一樣的東北季風攤著一樣的暖暖冬陽,注意著天候雨晴-----就好像這幾尺見方和她以前奔忙的土地一樣重要。

  

    雖然幾十斤才能成就一斤但隨著年年累積產量越來越高,先是冰箱繼之所有能裝的罐子塞到廚房的很多角落都被占據,那種兒時的刺鼻味道又回來了!。

    拗不過母親的再三推薦還是帶了兩包回到台北,我把它們遠遠遠地塞到櫥櫃的不知名角落,偶而不經意地打開時還是會被這股氣味衝擊。

    

黑金和烏骨雞

 

    前些年和幾個同事到山上土雞城意外嚐到了老菜脯燉雞,湯色是瑰麗的琥珀,味道深厚卻還甘美清透,一下子改變了我對老菜脯以貌以氣味的判斷。撈了撈了鍋底居然只有三兩條而已,我笑老闆也未免太小家子氣了,殊不料老闆竟然說「您不要看不起這老東西,十年以上一斤可要上千元喔」!啊----不會吧?就這東西值得這樣的身價!

   前幾天霸王寒流讓平地都下雪了,想燉隻雞來暖暖胃,在櫃子裡蒐尋香菇的時候被這股氣味喚醒了靈機。於是當晚;用清水先熬煉這十多年的蘊釀,帶出土地孕育、母系誠樸之後,這皺鄒巴巴的十幾條老菜脯和烏骨雞在大陶鍋中合奏成一罈如中藥一樣黑卻純一清爽著好多顆大蘿蔔菁華的湯。至於嗆人不肯妥協的氣味是如何發酵成神秘溫潤的?我想只有只有大自然知道、只有人的心腸夠體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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