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飼料    飼料行我們的另一種營生

 

小時候我家基本上是種田的我出生在「大三合院時代」的末期,裹小腳的曾祖母還在;阿公的另外四個兄弟卻已紛紛「過身」了。我阿公分到四甲多田地、一個店面、一護龍的紅瓦厝、共有的海埔地,還有和全村人輪流養殖的魚塭一窟。看起來在鄰里間過的還不算太壞,但是卻可以把綁在這裡的人累個半死。

 

軋飼料糶米賣布

 

店裡做的是飼料粉碎的活;賣著玉米、豆箍餅(榨油機剩下的豆渣壓成二十公斤重直徑約七十公分米黃色的豆餅,是極營養的飼料)、米糠(碾米剩下的黃色粉末,含大量胚芽)、小米、麥片、歐羅肥(超高營養的養豬添加劑當時一公斤要賣一百元)等。在那個農家都養豬當副業的年代,農民會把賣相差的農作如地瓜花生曬成乾(連又臭又硬到可以拿來當飛刀的魚乾都有)拿來店裡加工,買些店裡賣的東西掺起來打成粉回家餵豬。反正都是勞力活點點滴滴,能賺幾個錢也數不上,有一句俗諺說的好:

 

「糶米賣布,賺錢有數」

 

我家大大小小除了下田上課外,每個人都要到店裡幹活,要扛一蔴袋一百公斤重的玉米,打豆餅(用柴刀或厚鐵刀加粗木棍切成可以放進粉碎機大小)、把所有亂七八糟全混合和勻了,再用平底鐵畚箕(耐用又貼地),一畚箕一畚箕的舉起來倒進粉碎機的大嘴裡,當我還唸小學時舉著怕有五、六公斤重的畚箕還夠不上高,還要有個鐵箱子或大木頭墊腳,顫危危的(力氣不夠或太累了)的幹活。有時養鴨大戶(鴨榮)來生意了,所有的東西堆的跟座小山似的;心裡真的很苦,苦的說不出話來,我爸、媽、叔叔、姑姑和我六個兄弟姐妹無一倖免這樣的記憶。

 

呼吸道與「利阿嘎」  

 

粉碎機一動起來聲音大的說話要貼著耳朵才聽的見,整個空間粉塵密佈,渾身只剩下兩隻眼睛沒招惹到,少年白髮只需一個小時,然而卻很少戴口罩,十年下來心肺裡不知道吃了幾十斤,無怪乎我們家每一個都有些呼吸道與耳炎之類的毛病。

 

碾碎的東西會被吸到一個一人高的鐵漏斗集中,我們還要拿蔴袋來填滿然後用布袋針(長約八寸)穿上塑膠線或小蔴繩將布袋口縫合,再一袋袋扛到店門口,才算賺到一袋五塊錢的加工費。有時後也提供「利阿嘎」(日語;兩輪人力的拖車)外送,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外加運費。我國一時還曾頂著北風外送一包米糠到三、四公里外的魚塭呢!幹這些不能說沒有埋怨,大大小小也會想要逃避,跟別人家比起來種田就夠累人了,加上這種營生實在可以多加幾甲地的工作量,如果晚上拼著幹更會累垮人,我那不喝酒:四十歲就操勞到肝癌去世的父親挑下了大部份的粗活吧!

為了充份利用空間與設備又添夠了一台碾蚵殼的機器,外包給人家晚上加工,蚵殼一碾成粉來更是茫煙瀰漫而且全都是石灰成份對身體傷害更大,我沒有做過碾蚵殼的工作,不然身體毛病更多吧。反正我們家就是下田,要不就是軋飼料,永遠都是粗重活, 不是牛車就是"利阿嘎",再來就要靠肩膀鋤頭扁擔擺平一切

 

歐羅肥與六尺四歐羅肥th

 

黑白電視的時代「大稞玲玲加矮仔財」廣告的歐羅肥是最高檔的飼料添加劑,沒幾個人買的起,阿公把這鎮店之寶的桶子放在桌旁;每回有人買的時候才打開箍圈用小杯子小心翼翼的舀出來;論公克精準的稱重一點馬虎不得。阿公的朋友捉弄我說:「吃了歐羅肥會長的像北港六尺四那麼高壯;汽車壓過去都沒事」,有一回我真的弄了一把回家攪進稀飯裡;當真難吃的很,但是這麼貴的東西和難得的稀飯誰捨得倒掉啊!更何況還可以長的又高又壯,於是我就這麼『吃苦當成吃補』還是吞完那碗「歐羅肥稀飯」。

 

老鼠

 

不管種田還是開飼料行,老鼠是心中永遠的痛,像我家又種田又開飼料店的更是痛上加痛。堆起來的蔴袋常常被「開腸破肚」流了一地的「心血」,分類零售的木格子也被咬爛,豆箍餅也難逃「破相」。黑壓壓的老鼠屎跟泰國玉米粒(大約三倍於一般食用玉米)一樣大,混在玉米或麥片小米中格外的刺眼,每回清理時就在腦海浮起這些賊盜在糧食堆裡開同樂會、捉迷藏、翻滾、跳躍再腦滿腸肥的隨處解放作賤我們的模樣,心中除了痛恨再無別的字眼可以描述。有時鼠籠或獸夾逮到一兩隻,總是會死的很慘。至於貓呢?一個屁也放不出來,偷魚吃倒是有些本領!

   我寫過一篇老鼠與老虎 , 說的痛恨至極 , 尤其像我們被"凌遲"的這般淒慘 , 對不起,,,我沒暗法老鼠當寵物

養,三千年前人們(詩經)就寫過了....

 

再也不要幹這行了

 

叔叔們早就台北事業有成;苦情的小姑、大姐、二姐國小畢業就去當學徒、大哥跑車;媽媽大嫂下田;二哥、小妹上國中、高中都住校比較少在家。國中到高中的那段期間店裡經常只剩下我和阿公。

有一回我們要要扛一蔴袋玉米粒到後面碾碎機去加工;管後頭的我(後頭離袋近比較吃重)站起來後前頭的阿公卻試了好幾次都挺不起身子,我上前更貼進蔴袋讓阿公減輕些負擔,然後這一對祖孫舉步維艱顛顛簸簸撐完那十幾二十公尺,我看著我小時候像山一樣高大的形像頹圮成一個七十幾歲氣喘不已的的老人,心裡的酸楚引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心裡直說著:「再也不要幹這行了!再也開這種店了!」。

其實我知道;拖磨這老人的是從小沒了父親的六個孩子,尤其是還在花錢沒有獨立的我。

       高中畢業以後;大哥不跑車回到店裡改作機油零售生意,捆綁過我祖孫三代的飼料店才從我們的生命中消失。我的假日變成換機油的黑手和田裡的扛工仔,至於那幾甲劣田,還繼續折磨我母親和大嫂好幾年.......

arrow
arrow

    鐵丁三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