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與米湯的滋味....農殤四>>
前天已刊過<<農殤五>>提到農藥中毒,其中緣由在此陳述,可以說這篇幾乎是拿命換
來的,我體會到了原來農藥中毒幾乎都讓人死得無聲無息,.死亡關頭退返的魂魄 , 這
一 夜也體會到生命中最美麗的米湯滋味.......
抽水幫浦
大一的暑假,農曆的「六月火燒埔」;同樣的一甲兩分地。再等一陣子就可以收割的稻子已經結穗累累了,為了怕被虫害毀掉四、五個月的辛苦與投資,必須再噴一次藥。這是跟「出土糞」並列最痛苦的農事了,我們三兄弟曾經一起噴過這一甲兩分地,但天氣沒這麼熱;稻子也沒這麼高。
首先,得兩人扛著恐怕有八十公斤以上的幫浦走濫泥窄田埂到地下水口,定位好再套上幫浦皮帶;用幾組合成工字型的厚鐵片和大螺司架起來鎖好,加柴油、再去二百公尺外提水來灌進水管口,我們管這個動作叫「救水」,然後左手按住點火鈕;右手用盡力氣壓動搖桿配合全身重量帶動快轉,由慢入快的扯動皮帶和引擎,在轉動最高速時忽然鬆開點火鈕。
順利的話,,黑煙與濁重的噪音一起噴出,幾次就發動了,水也"嘩"!的一口氣射出美麗的彩虹一樣的仰角。衰尾乾旱時「救水」就得搞上十次八次的,如果加上火星塞點火不良、噴油嘴堵塞、固定與皮帶鬆脫甚麼的,耗去一、兩個小時是常有的事,至此,兩個人氣力已去大半。
羅大佑的<<童年>>
然後有兩個大水桶、一個鐵的噴藥筒和三種農藥罐直挺挺的立在田梗上,頭上頂著驕陽烈日;我算了算大蓋要噴完二、三十幾筒才完成這天的工作吧?光想就煩躁起來了!這種天氣穿厚雨衣;背著又重又硬又濕又嗆的農藥筒誰受的了啊?
還沒上工的我,,氣如游絲的低哼著張艾嘉唱的<<童年>>:『陽 - 光 - 下 – 蜻 - 蜓- 飛 - 過 - ㄡ - 來 , 一 - 片 - 片 - 綠 - 油 - 油 - 的 - 稻 - 稻 -稻 –稻 - ㄨ - 田 , 水 - 彩 - 臘 - 筆 - 和 - 萬 - 花 – ㄚ- 筒 - 畫 –不 - 出 - 天 - 邊 - 那 - 一 - 道 - 彩 - 彩 - 彩 - 伊 - 虹- - - - - 』看著此情此景牙縫裡勉強擠出這幾字自嘲的歌詞,我的情緒實在一點都浪漫不起來,寫這個歌的傢伙;羅大佑阿羅大佑!你當這綠油油的稻田真的很美嗎?你這沒種過田光吃米的公子哥。
噴農藥
首先要打開塞的緊緊的劇毒的罐口就火大了,甘脆用牙咬還快一點!一咬之下舌間泛起一種苦頭迅速傳遍口腔- - - - -趕緊猛吐幾口口水和一兩句不文雅的字眼當是去毒劑。
我把二、三種劇毒用地下水按比率稀釋到水桶裡再倒到噴藥筒中,然後在濕滑的田埂上抄起三十公斤重的鐵筒背到背上,筒底有一條管子接到一支噴管上,管子前端有四、五個噴嘴,一手拿噴管另一手不住的一上一下的壓著壓桿(當然所施的壓力都在背噴藥筒的身上)噴嘴就會噴出藥霧,人就走在泥水中不停的移動。噴完一筒把稻葉打個結作成記號,回到田中的埂上再泡一筒背回原處繼續噴藥。
熬不過濕熱與和悶氣的我脫下雨衣偷涼,我知道無可迴避這樣的粗活,媽和大嫂的體力不可能撐完這一甲多地的。我越趕越快;顧不得順風或逆風(逆風噴會迎面吸入藥霧)只想趕快完成這艱辛的工作下- - - - - -。
下午兩二、三點時迎面一陣風霧吹來;我居然有一股寒意的起了雞皮疙瘩,我以為濕了又乾;乾了又濕的的毛細孔不聽話或是餓肚子的關係,起初不以為意。
中毒了
人越來越不舒服;頭痛暈眩,可是看著再不多久太陽就要下山,我真的不想明天再跟農藥罐和又笨、又重、又臭的桶子再打一次交道,所以越走越急、壓桿一下重過一下、噴嘴也調到最大;只恨不得整筒用倒的。
意識越來越模糊,一個失神無力;筒子滑落人也跪在水田裡,我驚覺這絕不是饑餓或疲勞;一定是傳說中的中毒!一絲清明閃過;我知道不能倒在田裡;倒在二、三尺高的稻田,躺下去死了都不一定有人知道。我趕緊往外跑;集中所有剩餘的心智氣力騎上腳踏車衝回家。抓起水龍頭趕緊要洗掉滿身的農藥。
冷水當頭沖下時,,寒意竟然直竄到全身,毛孔全都緊閉起來了。一次次天旋地轉快要昏厥的我想求救,卻嚇然有口難言,舌頭不聽使喚發不出聲來,甚至無法吞咽,嘴巴也閉不上了,口水不自主的滴著!只用一絲殘力和意志撐著牆----身上只有一件濕淋淋的短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