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者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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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港安西府舊照

 

六月中旬瘋王爺

 

每年六月初十是全鄉主廟張爺公 (唐代死守睢陽城力抗安錄山的張巡)王爺誕辰,兒時初九夜爸爸會駕著牛車帶著孩子和牲禮去拜拜,孩子對這場盛會的期待可不下於過年,可以想像幾十、上百輛牛車、進香客的大貨車(那年頭沒幾團能搭遊覽車)、十幾棚歌仔、布袋戲、康樂隊、(還沒有電子琴花車)陣頭、數不清的攤販、江湖郎中、乞丐統統匯集起來是怎樣的場面。

 

鑼鼓喧天、鞭炮不絕於耳、傳聲器、喇叭大混戰,ㄠ喝叫賣與找小孩的廣播此起彼落。[乩童]的自殘叫人瞠目結舌不忍足賭、宋江陣耀武揚威,套路對陣時刀光劍影觀者無不叫好、八家將的紋臉與七星步直似鬼神親臨人人都得讓道、巨龍陣出盤據廟埕穿縮流動翻江倒海、”獅陣”相襯靈動活潑中神武威嚴。這諸多表演者就像參與武林大會,施展渾身解數以招神靈;更有彼此競技較勁的意味。

 

神轎出巡時大人帶著孩子爭著”鑽轎底”用五體投地最虔誠的方式祈求保佑---。 這些場面在貧窮鄉下地方是一大盛事。眼花嘹亂目炫神迷之餘;一袋涼水(沒有杯子)、一小片烤魷魚、一條香腸或棉花糖是最大的企盼了, 只是父母很少能夠讓孩子如願,倒是去台北吃頭路的大哥大姐們一頭披髮、超低腰貼身喇叭褲(批頭四、貓王、湯姆瓊斯當紅的時代)出手顯的闊氣多了。

 

八股之內(八個村子聚落)家家戶戶流水席,外地的親友一家接著一家吃喝鬧酒,油雞腿、三層肉、魚、蝦、蟹、啤酒加汽水,大家不醉不歸。再過八天換作是村裡池府王爺壽誕,大家作伙都來六塊厝”作人客”再狂歡一次。

 

 

 

嘉年華的意義

 

如果說巴西人有嘉年華狂歡節的話;那這六月就是我們的嘉年華吧?很多人家都是一年到頭省吃簡用拮据困窘,六月舉債充面子時有所聞,不曉得是出於對王爺的崇敬? 還是平日物資吃食渴望的大解放?。

 

其實;對於巴西的嘉年華會觀光客只看到歡樂的華麗展現,沒看到的是緣流自宗教虔誠禁欲的齋戒後小小的放縱。而今;縱慾狂歡喧賓奪主搶盡宗教儀禮的內涵,幾天幾夜通宵達旦熱情揮霍的森巴之下,花車遊行的大道旁的陋巷中有多少暗無天日的壓力、毒品、舉債與罪惡的靈肉青春 ----。人們走出膜拜祈求救贖的教堂再進入最瑰麗原始的淪落裡去,年複一年。

 

當然;六月瘋王爺沒那麼不堪啦!。暑假的農曆六月; 月初的期待、月中的恣意放肆、月底的菜尾牲禮,真的比過年還過癮。有一回我噴農藥中毒, 一夜吐了不知多少回,隔兩天一秤瘦了三、四公斤,但接下去四天的大拜拜不但補回來還有多的咧!。

 

   第一次的肉鬆

 

               大我一歲的堂哥金城給車撞斷了腿,住院上石膏的小孩鬧無聊躺不住,我給拉去作伴兼小跑腿,肇事的人三天兩頭來探望,伴手裡有一包肉鬆,那是我第一次跟著「沾霉運」吃道純白的稀飯配肉鬆。

 

   養樂多香腸黑輪的滋味

  

               小學三年級我給送到台南市給人當養子(參見<<阿公的鐵馬>>一文),這富裕人家堆出來讓我眼花撩亂的吃食是我這窮苦鄉下孩子所沒法想像的:每天天剛亮「養樂多媽媽」的鐵馬鈴噹聲送來大罐的乳酸飲料、餐桌上隨時有雞腿香腸、一天五塊錢零用讓我見識到紫銅火鍋裡的黑輪有多神奇(一支五毛錢)、素肉素雞滷的油香四溢、蘋果是傳說中的東西、鋁質的易開罐葡萄果汁汽水實在太神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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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脯  鹽魚  

地瓜鹹魚全聚德 

地瓜鹹魚 

少年的時候我的吃飯史很簡單,過年節或紅白大事之外,大抵分為三部曲:小學時是「地瓜加鹹魚」(有時後會不一樣些是”地瓜簽”(地瓜絲曬乾)加鹹魚。

國中是地瓜(簽)飯加鹹魚(有時後會不一樣些;就是飯比地瓜多一些的地瓜(簽)飯加鹹魚)。

高中則大抵上是白飯為主鹹魚的鹽份也越來越少了,當然「安步可以當車,晚食可以當肉」;越是物資吃食缺乏的年代,越能夠體會食物的美味。

蕃薯簽  剉翻  

 

初二十六地基主

 

以地瓜鹹魚為主的日子裡還是會有些不一樣的時候。阿公在街上經營碾飼料的生意,初二十六要拜拜,阿嬤下午會先在家裡作幾道體面一點的菜,讓兩個小孩用竹籃子挑去店裡拜拜,澎湃一下總是要的。炒青菜會煎兩顆蛋鋪面、魚也是煎的油油亮亮的、豬皮或油粕仔(榨過豬油剩下的渣粕)拌地瓜葉也夠漂亮。在店門口端上椅條(長條凳)搬上臺面總不好輸給左右的店面,土地公才會多一點保佑關照一下生意,就如對聯上寫的:「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滾滾達三江」。

 

。小孩子是一邊等一邊口水,等要燒金紙了還會拿幾顆番麥(飼料用的泰國玉米)丟進金紙中爆米花,玉米迸裂的瞬間不知正在用餐的神明會不會給嚇到了!明明飼料蕃麥實在不好吃還會挨罵,但就是愛玩。燒完金紙挑回家的路上鋪蛋會「縮水變小」、魚不小心跌一跤多幾個「新傷口」總是少不了的

 

有一回大人哄騙我說店裡賣的”歐羅肥” (一種豬吃的促進生長的飼料添加藥)很好吃,吃過以後長的又高又壯,所以;我趁阿公沒注意抓了一把回家,加到地瓜湯稀飯裡,雖然難下嚥到差一點沒吐出來,但想到可以長到像楊傳廣(十項運動世界記錄保持人)、”北港六尺四”一樣的體魄還是逞強的吃完它。後來體格還算壯碩,不知道跟那一把”歐羅肥”有沒有關係?。

 

不在桌上的飯

 

總搞不懂為甚麼要”進錢補運” (道教習俗,請道士作法改運之類的)只見那師公(道士)穿的像布袋戲裡的人物似的,在煙香裊裊中晃如神人,手持七星寶劍、鈴噹和一株榕樹葉、一兩件舊衣服和幾碗生米,在神廳理唸唸有詞又不斷的繞著八仙桌兜圈子。不曉得是給轉暈還是餓昏?弄的小孩都不耐煩起來了,熬不過饞蟲作祟開口問:「甚啥時陣進完可以吃飯」,總是會挨個白眼或咒罵。

 

儀式完成後會用條長板蹬擺上四、五個菜,前頭還有盆水盆裡有條毛巾給”好兄弟”擦臉洗手的,大中午的就在進三合院的路上,幾個孩子吃起來,感覺雖然奇怪但大人不准問而我們只管吃。這菜色總跟初二/十六拜拜的差不多。

 

很小的時候就得跟著大人下田,趕進度時中午就得在田邊解決一餐,夏天在木蔴黃樹蔭;秋冬在背風的稻草綑下進行「野餐」,往往中午沒到就頻頻張望來時路,盼著挑兩簍子菜飯的長輩,為甚麼走的那麼慢啊!(詳見<<觀刈麥>>一文)。

 

紅白大事半村人

 

鄉下人人情味濃;村子叫六塊厝(唐山過台灣始祖生了六個男丁後來蓋了六個三合院所以稱六塊厝,也就是說大家都有親族關係),一家有喜事半個村子湊熱鬧。女人幫忙打掃梳洗祭禮拜拜宰雞鴨、男人搭棚子借桌椅子殺豬宰羊,小孩子幫忙跑腿貼對聯甚麼的;全都忙的不亦樂乎。

 

主人家總是會在前一天就先宴請幫忙的大家,通常是明天不上桌的東西拿來作晚餐,大腸、肥肉拿來滷醬油、內臟炒青椒、虱目魚煮薑絲湯、炒米粉白飯吃通海。曬穀場上竹竿掛兩顆大燈泡,划酒拳與小孩嬉鬧聲為隔天的場面先暖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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飼料    飼料行我們的另一種營生

 

小時候我家基本上是種田的我出生在「大三合院時代」的末期,裹小腳的曾祖母還在;阿公的另外四個兄弟卻已紛紛「過身」了。我阿公分到四甲多田地、一個店面、一護龍的紅瓦厝、共有的海埔地,還有和全村人輪流養殖的魚塭一窟。看起來在鄰里間過的還不算太壞,但是卻可以把綁在這裡的人累個半死。

 

軋飼料糶米賣布

 

店裡做的是飼料粉碎的活;賣著玉米、豆箍餅(榨油機剩下的豆渣壓成二十公斤重直徑約七十公分米黃色的豆餅,是極營養的飼料)、米糠(碾米剩下的黃色粉末,含大量胚芽)、小米、麥片、歐羅肥(超高營養的養豬添加劑當時一公斤要賣一百元)等。在那個農家都養豬當副業的年代,農民會把賣相差的農作如地瓜花生曬成乾(連又臭又硬到可以拿來當飛刀的魚乾都有)拿來店裡加工,買些店裡賣的東西掺起來打成粉回家餵豬。反正都是勞力活點點滴滴,能賺幾個錢也數不上,有一句俗諺說的好:

 

「糶米賣布,賺錢有數」

 

我家大大小小除了下田上課外,每個人都要到店裡幹活,要扛一蔴袋一百公斤重的玉米,打豆餅(用柴刀或厚鐵刀加粗木棍切成可以放進粉碎機大小)、把所有亂七八糟全混合和勻了,再用平底鐵畚箕(耐用又貼地),一畚箕一畚箕的舉起來倒進粉碎機的大嘴裡,當我還唸小學時舉著怕有五、六公斤重的畚箕還夠不上高,還要有個鐵箱子或大木頭墊腳,顫危危的(力氣不夠或太累了)的幹活。有時養鴨大戶(鴨榮)來生意了,所有的東西堆的跟座小山似的;心裡真的很苦,苦的說不出話來,我爸、媽、叔叔、姑姑和我六個兄弟姐妹無一倖免這樣的記憶。

 

呼吸道與「利阿嘎」  

 

粉碎機一動起來聲音大的說話要貼著耳朵才聽的見,整個空間粉塵密佈,渾身只剩下兩隻眼睛沒招惹到,少年白髮只需一個小時,然而卻很少戴口罩,十年下來心肺裡不知道吃了幾十斤,無怪乎我們家每一個都有些呼吸道與耳炎之類的毛病。

 

碾碎的東西會被吸到一個一人高的鐵漏斗集中,我們還要拿蔴袋來填滿然後用布袋針(長約八寸)穿上塑膠線或小蔴繩將布袋口縫合,再一袋袋扛到店門口,才算賺到一袋五塊錢的加工費。有時後也提供「利阿嘎」(日語;兩輪人力的拖車)外送,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外加運費。我國一時還曾頂著北風外送一包米糠到三、四公里外的魚塭呢!幹這些不能說沒有埋怨,大大小小也會想要逃避,跟別人家比起來種田就夠累人了,加上這種營生實在可以多加幾甲地的工作量,如果晚上拼著幹更會累垮人,我那不喝酒:四十歲就操勞到肝癌去世的父親挑下了大部份的粗活吧!

為了充份利用空間與設備又添夠了一台碾蚵殼的機器,外包給人家晚上加工,蚵殼一碾成粉來更是茫煙瀰漫而且全都是石灰成份對身體傷害更大,我沒有做過碾蚵殼的工作,不然身體毛病更多吧。反正我們家就是下田,要不就是軋飼料,永遠都是粗重活, 不是牛車就是"利阿嘎",再來就要靠肩膀鋤頭扁擔擺平一切

 

歐羅肥與六尺四歐羅肥th

 

黑白電視的時代「大稞玲玲加矮仔財」廣告的歐羅肥是最高檔的飼料添加劑,沒幾個人買的起,阿公把這鎮店之寶的桶子放在桌旁;每回有人買的時候才打開箍圈用小杯子小心翼翼的舀出來;論公克精準的稱重一點馬虎不得。阿公的朋友捉弄我說:「吃了歐羅肥會長的像北港六尺四那麼高壯;汽車壓過去都沒事」,有一回我真的弄了一把回家攪進稀飯裡;當真難吃的很,但是這麼貴的東西和難得的稀飯誰捨得倒掉啊!更何況還可以長的又高又壯,於是我就這麼『吃苦當成吃補』還是吞完那碗「歐羅肥稀飯」。

 

老鼠

 

不管種田還是開飼料行,老鼠是心中永遠的痛,像我家又種田又開飼料店的更是痛上加痛。堆起來的蔴袋常常被「開腸破肚」流了一地的「心血」,分類零售的木格子也被咬爛,豆箍餅也難逃「破相」。黑壓壓的老鼠屎跟泰國玉米粒(大約三倍於一般食用玉米)一樣大,混在玉米或麥片小米中格外的刺眼,每回清理時就在腦海浮起這些賊盜在糧食堆裡開同樂會、捉迷藏、翻滾、跳躍再腦滿腸肥的隨處解放作賤我們的模樣,心中除了痛恨再無別的字眼可以描述。有時鼠籠或獸夾逮到一兩隻,總是會死的很慘。至於貓呢?一個屁也放不出來,偷魚吃倒是有些本領!

   我寫過一篇老鼠與老虎 , 說的痛恨至極 , 尤其像我們被"凌遲"的這般淒慘 , 對不起,,,我沒暗法老鼠當寵物

養,三千年前人們(詩經)就寫過了....

 

再也不要幹這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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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公  

不一樣的心態

 

最近一次下田是2000年大選時趁著返鄉投票的空檔去田裡灑田青耔,因為這被海水每年淘洗過的沙土事實上連以前最沒出息的”四種劣物”也長不太出來,為了申請政府補助;大家請耕耘機翻土後灑些最容易存活作物,就可以有每分地幾千元的轉作補助,扣除成本不算自己勞力每分地二、三千元應該有吧!)。已經沒有體力的老人家,只能靠這樣的補助掙一點生活費用了,當然,重劃過的土地每一區田車都到的了,不用再扛的半死了;加上也不指望收成所以手下馬虎、心態、體力也都輕鬆多了,當是復習身手兼運動囉!只是受過傷的脊椎小心一點就可以了。

 

劣地蓋祖厝

 

那些把土地過到孩子名下的很多都給敗光或讓銀行拍賣了。但是還是有很多老人家用比王寶釧苦守寒窯還久的堅持;挺過六輕進入故鄉的那一波地價起伏的誘惑。

阿公、阿媽、阿爸、堂叔、大婆婆土葬在這裡,高曾祖父母、曾祖、五叔公和幾個伯公的墳就全在方圓一百多米內,親戚商量著要蓋家族的納骨塔,就選定在這塊一甲兩分地的邊上,許多親長撿骨後都會長眠在這裡。

為防子孫不肖,我們把地分割成十幾份給孩子們共同持有,以免以後給盜賣淪落到「死無葬失身之地」的地步。可是事後想想;這劣地的現值一坪不過一千多元,填土都比地貴了,一甲地還換不了台北東區一坪;誰買?誰賣?能賣幾個錢啊?我們是白算計了。地賤至此,栓在這貧地和牛馬一起耕種是悽慘的一段過往?那不是我的悽慘;是我父母以上的悽慘,我的付出和叔叔、姑姑們一樣,畢竟二十幾歲就脫離了這塊像穿鼻牛環一樣的土地。

現在;我們自己設計的宗祠祖厝-------一落閩南式雙刀水漂亮典雅的矗立在這塊貧地上。昔日祖先胼手胝足留下這塊地給我們,今天我們還給先人-----加一落大厝。

 

一笑泯恩仇

 

一連兩天早上五點多太陽剛昇起,騎著小折,走小時候下田的路徑到宗祠。烘亮的太陽、哄鬧的鳥叫、還有蟲子爭鳴,敞闊的田間小路有一種青草剛醒過來的爽朗。虫鳴和數不清種類的鳥叫灌滿了廣場和週邊。我站在子孫巷的西側乘著涼爽無比的氣流,空氣鮮嫩的像添加高比例的氧和濕潤,露水還掛在葉上不規則的反射著晶瑩透亮,吸引好些田鴣、麻雀和不知名的鳥飛下來吸吮。

我用和都市全然不同的情緒和節奏向這一切道早安!這已經二十多年沒有招呼過的氣象---在祖宗傳下來的土地上。

我無法形容這從感覺器官和毛孔所發出的驚嘆有多棒,只希望好些親僮能回來過一夜然後早起,騎鐵馬過來。放肆的敞開四肢百骸或禪坐如一尊佛像,靜下心默默凝視、諦聽、觀呼吸然後入定於大塊風景。當然;若干年後如果我們身後有知,就在這裡;可以天天晨啖雲氣夜舀星光;好不愜意。

這赤腳睬過、牛犁翻過、雙手鋤過的土地;這塊育活過、詛咒過、中毒倒下過也將葬身於此的土地;此刻;我對你已經放下所有的愛恨怨憎,只剩下最後的一份好奇,好奇的是你的身子變成我身後的眠床時;躺起來可還柔軟?

 

結語- - - -冤家杜香頭

 

   從陶醉回過神來,刺眼的是總會有幾株「杜香」從苦心栽種平坦如氈的草皮中冒出來,這全世界最難去除的粺草其實樣貌好看,有幾分達摩蘭的神韻。但是強軔執抝的生命形態叫莊嫁人無法招架,小時候除草最怕的就是它了,它會竄生到十幾二十公分土底下不斷結球根再冒出來、再延伸再深入土層、再結球根、又冒出一株,不斷如此霸道的衍生直到吞沒農作還不罷休。

二哥和小叔試著拔它;一拔:葉就斷掉,我見多了這卑劣的傢伙跟蜥蝪一樣表演著斷尾求生的伎倆,這比打不死蟑螂還頑強的東西,過兩天它又會竄出來張揚示威,要鏟除它非得把用長爪鐵耙土刨開再沿著根條一把個個根球全挖出來燒掉才能解決一棵。

這麼多年不務農,我連它的名字都已經從記憶中完全根除了,沒想到它居然又侵門踏戶長到這裡來。望著它;愣愣出神好一會兒後才驚訝的想著:「或許這種惡草同我家族一樣;從未離開這塊土地!我們和它在這塊貧地上;累世累代至死不休的纏鬥竟然還要繼續下去!」,這「冤仇」結得可真深啊!。

 

 

僅以此文:   獻給曾和藤條、棕簑、鋤頭、扁擔、鐵搭、幫浦、農藥,牛犁、土糞、杜香、

                      奸商和這塊劣地奮戰過的- - --人與牛 

                     (前段要特別感謝長輩們提供口述歷史  100 . 09 . 13 宗祠落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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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戲院迴響三   強烈的影像>> 

b  李小龍與王羽  

         <<猛龍過江>>時的李小龍          王羽與李小龍嘉禾雙巨星

死了也好     死了也好

醒掌天下     夢臥美人香閨

從此定格 

雙節棍舞成巨翅 化而為鵬

翼若垂天之雲 摶扶搖而直上  

衝破銀河星海 獨佔斗杓

拳成泰山 腿創天池

造化大塊 自成日精月華   

死了也好  

從此定格

永遠的李小龍

迪  楚   

邵氏時代 鐵三角之狄龍

   <<電單車>>/<<楚留香>>/小李飛刀(多情劍客無情劍)/<<流星.蝴蝶.劍>>/<<天涯.明月.刀>> /<<蕭十一郎>>/<<邊城浪子>>/<<風流斷劍小小刀>>/<<冷血十三鷹>>/<<英雄本色>> ..這些轟動一時的電影, 都是前天那個弄錯順序差一點出大丑的老人家.. 狄龍先生主演

王 盲劍   

   獨臂刀王羽                       <獨臂刀大戰盲劍客>>

李小龍之前的超級武打巨星   嘉禾公司  

我有一段這樣的描述:

。孩子們玩起來時也學著縮起一隻手插在褲底,一隻空蕩蕩的袖子用嘴咬著,目露兇光、狠勁十足,衝出來一陣砍殺,就好像刀王附身一般,,所向披靡

 英烈

梅花   

可以想見一堆連鞋都不一定有的穿的小朋友、整齊列隊魚貫的進入那個他們心目中神奇的的場所(戲院),不用”撿戲屎”、不用苦苦等”夾帶闖關”、也不用上課的場景。哥哥姐姐們據說都看古裝的<<田單復國>>、 <<西施(越王句踐) >>那樣的古裝片,到了我這年齡則是<<英烈千秋>>(抗日將軍張自忠的故事)、<<梅花>>、<<筧橋英烈傳>>、<<八百壯士>>等。 

   每當銀幕上我軍得勝了揚起高高的國旗,戲院總會爆起如雷掌聲加上一致的歡呼;如果先賢烈士慷慨捐驅了就沉默流淚,偌大的戲院幾百人竟然無一點聲響。這些電影總少不了一個硬漢演員 , 那就是柯俊雄;後來當過立委,只不知,是不是英雄角色的移情作用讓他選上的。

鄭 

鄭佩佩岳華的大醉俠 周星馳<<唐伯虎點秋香>>裡頭那個華夫人, 李安臥虎藏龍李唯一的反派

上   

上官靈鳳 最紅的女打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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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 蝴蝶 劍楚留香  獨臂刀  

 

   台灣的武俠小說作家古龍的作品被邵氏公司看上了,搭配上狄龍的俊雅倜儻、楚原導演的生花妙手,一起創造了所謂的”新派武俠“,連續很多年都佔據了過年檔的大戲壓軸(到我們這個鄉下地方差不多都要一年半載了),一時間 <<流星、蝴蝶、劍>>、<<[天涯、明月、刀>><< 楚留香>>、<<多情劍客無情劍>>(小李飛刀) 、<<[蕭十一郎>> 大為風行,其中詭譎的情節、猜不透的陰謀家、完美的英雄敗敵於談笑的瀟灑人人稱羨。但我於主角之外也欣賞殘缺陰暗的劍客如中原一點紅西門吹雪、傅紅雪等角色。

 

古龍後來承認他本來也寫些騙稿費的老掉牙小說(這在古龍早期小說中看的出來),後來受到電影<<教父>>(God father)的影響而創作了流星蝴蝶劍的”老伯”一角,楚留香陸小鳳則處處有”007 詹姆士龐德”的風流身影o 同時期許多刀劍電影不管有沒有關係都流行這樣取名字,諸如 <<千刀、萬里、追 >>、<< 快刀、亂蔴、斬>>之類的五言新詩起來。那時古龍的聲勢更勝金鏞,後來聲譽鵲起的他中了小明星的仙人跳賠了幾百萬,也一直嗜酒如命,創作力銳降、偽作不斷,終於榨乾最後的剩餘價值,病酒至死!好友王羽在他的棺木中擺滿了洋酒以饗”楚留香”

 

少林武功蓋天下

 

   李小龍死後狄龍的全盛時期其它的電影公司也不斷的炒冷飯,拳腳片都是些<<南拳北腿鬥金狐>>那樣的電影。香港人則特別偏愛洪熙官、方世玉、胡惠乾那種漢人打滿人的片子;還有就是永遠都不嫌累的”少林寺”<<少林三十六房>>(劉家輝)、<<少林寺十八銅人>> (田鵬/黃家達) 、<<少林木人巷>>(成龍)- - - - - 。 李小龍的導演羅維發掘了成龍也拍了向李小龍致敬的<<新精武門>>可是李小龍的霸氣與面龐散發的張力顯然不是成龍的大鼻子與ㄡ型腿適合扮演的。之後電影的精神元素也日漸貧乏,都是報仇居多又過份強調武功,至於俠的氣度表現就大大不如了。成龍後來改變戲路走喜劇武打,才又自創一片天地。

 

哭吧 ! 痛快的哭

 

   在一片刀劍拳腳之中女性觀眾也不會被忽略掉,最早,貧困的農村社會中悲情的電影也是導引眼淚舒發情緒的管道,甚麼<<一只舊皮箱>>、 <<流浪三兄妹>> 、<<為著十萬塊>>、<<可憐酒家女>>等台語片,這類親情倫裡大悲劇不知賺進多少眼淚錢 、那種永遠都走不出來的婆媳問題無疑的都是催淚彈,哭歸哭但就是暢快淋灕(想像的,不然怎麼會一部接一部的拍 ? 我是絕對受不了的,光看預告片都可以讓人難過三天三夜,哪有勇氣花錢去看!) o不過要論古往今來哭斷肝腸的第一超級催淚電影;則非黃梅調電影<<梁山伯與祝英台>>莫屬了,但是這種”哭調仔”對於本土閩南人炸射的威力並不普及,倒是都會區或公教圈內很多人爭頌不已,據說全球的華人世界無不大大的震撼,飾演山伯的凌波(女的反串)到了東南亞可是會給供起來拜的那種地位。

 

梅花梅花滿天下

 

   不像今天甚麼亂七八糟上天入地的多元,那時代因為有”萬惡的共匪 “ , 加上”中日斷交”所以全民共識度超高思想一致。為了激勵全國人心士氣藉以對抗全”世界風雲劇變姑息逆流激蕩”,所以中央電影公司會拍些主題嚴正的電影,小學生連看電影也算是思想教育的一部份,在那年頭是很常見的。

 

可以想見一堆連鞋都不一定有的穿的小朋友、整齊列隊魚貫的進入那個他們心目中神奇的的場所(戲院),不用”撿戲屎”、不用苦苦等”夾帶闖關”、也不用上課的場景。哥哥姐姐們據說都看古裝的<<田單復國>>、 <<西施(越王句踐) >>那樣的古裝片,到了我這年齡則是<<英烈千秋>>(抗日將軍張自忠的故事)、<<梅花>>、<<筧橋英烈傳>>、<<八百壯士>>等。

 

 每當銀幕上我軍得勝了揚起高高的國旗,戲院總會爆起如雷掌聲加上一致的歡呼;如果先賢烈士慷慨捐驅了就沉默流淚,偌大的戲院幾百人竟然無一點聲響。這些電影總少不了一個硬漢演員 , 那就是柯俊雄;後來當過立委,只不知,是不是英雄角色的移情作用讓他選上的。

 

客廳 餐廳 咖啡廳

 

   如果有一個足以和古龍抗衡的作家那一定是瓊瑤!小姐她透過<<皇冠雜誌>>連載(後來也嫁給雜誌老板平鑫濤)開始在台灣年輕人的心中獨立出一種三廳式的愛情公式,所謂的三廳指的是客廳、餐廳、咖啡廳,男女主角牽牽手,接吻、每天喝咖啡、吃西餐牛排、不用上班然後去海邊跑一跑;看看夕陽說一些雞皮疙瘩掉滿地開卡車也載不完的肉麻話,就這樣完成一部電影。片名也是超級不食人間煙火的,諸如<<海鷗飛處>>、<<一廉幽夢>>、<<月矇矓鳥矇朧>>、<<雁兒在林梢>>、<<我是一片雲>>、<<煙雨濛濛>>等等不可勝數又”罄竹難書”。

 

   相對於民國六o 年代,在農業與工業苦苦掙扎勞苦誨澀的年輕人「客廳即工廠的年代」,這樣的甄珍、鄧光榮、林青霞、秦漢、林鳳嬌、秦祥林實在不算是活在現實世界的人。後來甄珍嫁給<<海鷗飛處>>的大反派謝賢(謝霆鋒的爸爸)時戲迷實在無法接受!大家都認為她應該跟鄧光榮才對。

  

   當然也真佩服這些人一個月可以出一部電影;同時軋七部戲的明星應該常常會叫錯情人的名字吧 ? 好在 ; 那都是配音員的責任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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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馬獎五十週年之憶舊篇   老戲院                                97, 08 /21

老戲院

老戲院就在我家街上的店後面幾十公尺遠,磚造的牆上蓋水泥瓦的「雙刀水」式,它是全鄉最高最大的單一建築。大門前兩根土黃色洗石子的柱子、門面呈現凹字型;氣勢相當恢宏。入口的兩側共有五堵內凹的方塊牆面區可以張貼電影的預告與劇照,劇照區的上頭則是各類型的電影海報,通常會壁壘分明的各自佔領自己的地盤,有刀劍武俠、愛情文藝、灰諧喜鬧與拳腳動作等,各領風騷。

 

右側是神密的售票口,上頭有扇型的壓克力燈箱 ,用美工顏料寫上播出場次。入口處有兩跟”ㄇ” 字型鐵管硬生生插在水泥地面夾成一條長約一米多深的走道,一個經常帶著墨鏡高大的漢子站在那裡,組成一堵「無錢非請君莫來」的關隘。 

進了戲院左手邊還有賣吃的,香煙、檳榔、蠶豆、口香糖、甚至還有賣削甘蔗。左右有四扇對開的門,但經常都是緊密的關著以防偷窺。

 

明星登場

 

     除了播電影外老戲院也有它的”政治責任”,每年的元旦、國慶、光復節都要作為慶祝或紀念會舉辦的場地,因為它昰全鄉最大的室內有坐椅的場所,所以每到上述各節總會插上國旗、拉個紅布條;布條上亮閃閃的金字寫上”中華民國 XX年全鄉各界慶祝雙十國慶紀念大會”之類的。節日時全鄉五所國小都得派代表數十人參加,不過會程冗長而千篇一律很是無趣 。

 

只記得應該是民國六十年吧 ? 國慶日還有晚會我因地利之便去看了各界的表演,因為高年級的二哥也要上台表演,我是隆重的期待我家的大明星登場,結果,二哥光著瘦不拉機的上半身、穿條蔴袋改裝的短褲、赤腳、臉劃的跟個八家將似的、頭上還綁上火雞羽毛,整場就是拿著學校糾察隊的棒子烏嚕烏嚕的亂叫,圍著一個水缸跳著紅番舞,原來他在<<捨生取義的吳鳳>>中演一個原住民,一句台詞也沒有。

 

撿戲屎與夾帶過關

  

   下午小學生放學時戲院門口會聚集一些還不想回家的小朋友,他們等著”撿戲屎”。在下午場進行到最後時刻,正是獨臂刀盲劍客在絕壁山堐決戰之時;只聽見戲院裡金鐵交鳴,鏗鏘嘶吼不絕於耳,聽的一大群小男生心癢難耐,紛紛趴到門上想要偷看一下(七、八片大木門;有軌道門板重疊的地方可以用個栓子鎖住的那種)通常累積了足夠的渴望後,最後的幾分鐘老板會忽然把木門拉開,孩子們一陣歡呼全衝了進去,辛苦的等待終於有了報償。

 

記不得誰勝誰負 ? 不過走出戲院時老板對著一堆蝗蟲般的孩子說 : 「好看沒 ? 讚哦 ! 暗時叫恁老父作伙來看啦 ! 」,老板算準了小孩沒錢但老爸可能是潛在的客戶,於是利用小鬼作一些廣告,反正也不用花錢撈幾個算幾個。甚麼叫”置入性行銷” ? 很早就有啦 !這就叫”撿戲屎” o

  

到了暗時(晚上),小男生會在進戲院約30公尺的路口或乾脆耗在售票口等著大人,接近七點時”老爸們”紛紛出現,好運時遇上叔叔伯伯遠房親戚;再不然隨便抓一個,裝成大人的小孩跟著打混入關,其實老板對幾個熟眼的”職業兒子”不是不知道,只得礙於客人酸溜溜的說:「林桑 , 這是恁第幾位後生(兒子)啊 , 攏無看過呢 ? 」,但生意難作不好得罪大人,既然人家都可以半路認老爸認兒子自己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但是有些個子實在不小了再怎樣也要買個半票,就代表”夾帶闖關”的年齡已經過了,童年不再了。

 

   有時也會有歌舞團的演出,不過警察還會為了維護善良風俗而站崗的節目小孩止步!倒是看過「白雪藝工隊」的的身影,那算是最高檔的藝文演出了,我記得有一曲<<四季紅>>的歌舞表演時:十幾個年輕男女穿著早期的唐衫頭戴斗笠花巾,用木屐隨著輕靈的律動敲擊出清亮明快的節奏,讓我這閉塞靦腆的鄉下人都跟著拍手點步,這幾分鐘之間在我記憶中久久迴響不已。

 

費里尼的八又二分之一

 

   電影開演前通常是鬧哄哄的,買零食、上廁所、興奮追逐的孩子- - - -,一排排的椅子最適合捉迷藏了、有斜度的地板可以體驗下坡加速的快感- - - - - 。但只要燈光一暗三秒鐘內自動一片寂靜,孩子也很快就座。魔術師的布幕神奇的緩緩兩拉開,銀幕開始走出來奇幻怪誕的人。

 

   預告片馬上搶走所有的視線,這些剪接出影片最精華的橋段對著全場觀眾進行勾引的工夫,但是每次只得幾分鐘、一次播好幾片、往往又是甚麼類型的片都有,所以前幾秒鐘凝聚了悲劇的眼淚;過幾秒又香豔養眼,剛剛還高呼:「我生則國死 , 我死則國生 」 ( <<大摩天嶺>>(唐威) 正在激越飛揚的愛國情緒中;不半分鐘就出現丑角砸蛋糕的畫面,凡此就像費里尼的<<八又二分之一>>一樣不斷跳接著,情緒實在很難連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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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殤一           小小走私客與再見阿

掃墓的時候掄起鋤頭,我一付老手的架式,比起所有人都俐落的多。其實我只算是個半吊子,唬唬四十年沒下過田的叔叔們和從未拿過鋤頭、圓鍬的孩子們可以,但如果媽跟大嫂上場我的等級就差多了。之所以還能有半吊子身手實在是給那四甲多值不了幾個錢的劣地給磨的。當然,台北落戶已久的叔叔們、操勞過度早逝的父親、早早外出當學徒或就學住校的兄弟姐妹,讓我「比較有機會磨練身手」,也更貼近可以編寫本文的體會。

 

日本規矩

 

一百多年前日本人管的多;誰家的地挨在馬路邊上那麼馬路的樹就歸誰照顧;斷了枝缺了葉(大家都燒灶,會把防風的樹弄一點樹枝葉子回家當柴燒)、路上髒亂也一併唯你是問,聽說會罰錢或罰勞役甚麼的。我祖先想法很先進也很聰明,買地的時候全選些日本人看管不到的角落,躲到離馬路遠遠的地方,雖然偏僻;但既不用不用掃馬路也不負責看管木蔴黃;可謂省事多多(只要多一頭牛、十幾個人力就好了!),所以十三、四甲地其中最少有大約一半全押在鄉裡最大的一塊亂葬崗旁。七十五年韋恩颱風海水倒灌加上地層下陷後,有些地方三不五時就可以看到招潮毛蟹在田裡打洞或者舉著大螯向人打招呼,然後捉弄似的迅速躲進洞裡。

 

古早的台北

油車仔與小小單幫客

 

聽阿媽他們說,阿公和伯公那一輩就開始榨油還運到板橋來,租了林家花園的空地賣起蔴油、花生油。那時我們大家族有個榨油的油坊,前些年我在民俗村看過;用牛拉著一大塊約一米直徑像秤錘一樣的石頭繞圈圈碾過花生或芝蔴,一滴滴的壓出油來(磨坊),到現在我們還管那塊地叫「油車仔」。

二叔說起,二戰末期物資缺乏,鄉下人幾乎連衣服都沒得穿,家裡大人想辦法,讓我樣子斯文十出頭歲的阿爸穿戴假扮成中學生(火車上的巡查比較不查學生模樣的孩子),水壺裡裝的是自家榨的油,手上提的、背上背、布巾包的不是書或文具,全是自家的收成,然後搭糖廠小火車到斗南轉火車到台北。一個瘦伶伶的小孩挨家挨戶去敲有錢或日本人的門,把身上所有的東西全跟首善之區的人家換些舊衣裳,然後再輾轉回家,把成果攤在威權老佛爺(曾祖母)跟前,由她老人家分配給四大房兒孫。

二姑說:「有一回阿兄仔(我阿爸)返來一直哭,原來伊置火車頂睏去,換來的衫褲攏乎人偷去,兩手空空對厝內無法交代!」。用上二天;背著全家族期待;落空自責的孩子、、、。

 

搞走私

 

   伯公與阿公兄弟在曾祖父的帶領下也搞過『平行輸入』(就是走私啦!),那時台西港口尚未完全淤塞,還可以容的下木頭船進出,他們向澎湖人交易鹹魚脯(通常是沙丁這種價位不高的魚種,用很多鹽醃請來,鹽份讓魚完全脫水後魚身應到可以拿來射飛鑣)。幾十個木頭箱子堆疊在牛車上,各管一條路線往山裡作生意去了。

     挨鄉挨村的柑仔店是主僱,卸下一箱順便回收前款,人與牛也就地休息補給一下,然後往下一家去,最遠到過古坑、挴山,一出門總要好幾天。

     柑仔店三教九流人等混雜,身懷錢財的人總要特別提心吊膽。有一年五條港廟張巡千歲壽誕,老人趕不及回來參拜,真的就出事了!所懷的錢款全不不翼而飛。

     老人家也特別交代過到外地甚麼樣的人都有,切忌參與賭局也不可以和人打賭比食量,嗜吃香蕉的老人家就有過慘痛的經驗,就是比贏了也要脫層皮,吃撐的那種痛苦不堪、動彈不得是無法言喻的。

 

再見阿郎

 

媽跟我提起過,五十年前我們大家族買賣過豬隻,二堂伯和我阿爸在鄉下買了豬,連夜我阿爸要去守著人家的豬圈,防人家偷餵(餵的越多活豬過磅稱頭越沉,可以賣得更多的錢),然後就像柯俊雄主演過的電影<<再見阿郎>>那樣拼趕在一卡車豬隻多拉一泡屎尿以前,從縱貫公路(那時還沒有高速公路)殺車到台北的屠宰場(豬隻沒拉出的每一泡屎尿過磅都算重量),司機和身體不好的二堂伯坐前座,我阿爸就兩手攀著車架站在豬堆裡一路左衝右突超速上來。

「跑馬行船半條命」,黑白電影裡頭開豬車的阿郎在老板利誘下拼車最後翻車結束了生命,現實生活中我阿爸積勞成疾;四十歲就死於肝癌。

好功課的二叔有一回眼鏡壞了,還搭上這台運豬的車到台北圓環附近去修理,後來果然有出息,念上大學再一路從書記官到考上全鄉有史以來第一個律師,成了地方上頭角崢嶸的大事。

父親、三堂伯他們幾個兄弟還曾經拉著牛車走上十幾天到台北給人僱工,專門用牛車把高地的土運下來填平低地,就這樣人和牛一起幾個月都沒有回家。

但;即使是我們家幾乎七、八十年前就接觸了台北,可是從未想過在台北買塊地、店面甚麼的,只會一再的拿生命與體力拼搏來的錢回到鄉下置產,於是十幾甲地就這麼積攢下來。老人家的思想總是有土斯有財,勤檢才有底氣:

 

「百般工藝,毋值咧鋤頭落地」(做甚麼本事營生都比不過種田紮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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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條大將軍 

祖父那一輩五兄弟大多很早就去世了,只剩下三伯公和我阿公。營生方面阿公管店和買賣,三伯公管田裡大大小小的事。每天天沒亮他就在三合院裡頭,用加料三字經和不堪入耳的比方當起床號加點名,然後趕著四頭牛..十幾個女人家和我爸他們幾個堂兄弟下田去。他手裡黏著根藤條;那根藤條從來不認是牛還是人的。真的就是 

:「藤條掠在手, 嘸論親晟佮朋友」 (閩南話)

媽回憶剛嫁過來下田時;有一回一大隊女人一字排開來挲草,一個堂姑姑明顯落後了,三伯公也不出聲的趕上來使勁一掃;抽的堂姑姑幾乎彈起來一樣,看的新嫁娘的媳婦嚇的禁不住發抖,心想:「這是怎樣的人家」。無盡的勞動加上粗暴的舉動,竟然曾經使媽的妯娌中有人逃回娘家。

   有一回三堂伯犁田,牛犁轉彎沒照他的意思,牛蹄多踩了幾腳,他居然出手打人(不是打牛),用鋤頭一大棒砸下;居然把三堂伯的大腿給打斷了。就連同輩的阿公也怕他,曾經挨他的藤條頭(藤條根球類似樹瘤,也就是倒拿藤條用根瘤的地方抽打)那堅硬猛力打在頭上,立時皮綻肉開。目擊者二姑回憶說:「十二歲的我衝上去搶下藤條,然後看著阿爸(我阿公)走到水池洗著滿臉的血,邊洗還邊嘔吐不止,好不嚇人」。

   三伯公「治軍嚴明」鄉里有名,驕悍到連”老佛爺”(曾祖母)也管不住他,有一回他又生氣出手要打五堂叔(他的長子),又大又壯殺豬過來的堂叔怕打,一把抱住他阿爸腹胸,用力之下居然把他肋骨勒斷了,這是大將軍在家第一次挫敗。

   我當然沒見過他老人家,不過從口述轉載中,三伯公的形像一直是戲劇中猛張飛的樣子,在我出生的那年,大將軍鐘於鬆開了呼風喚雨拿藤條的手;安葬在他的的領地裡。

二十年後有人看見他的墳頭好幾天冒著煙,通知我們家去看以後才發現:整座土墳燒到比焢土窯還紅,棺木悶燒全成了土碳。我想:這性烈如火的大將軍是不是和土地公鬧脾氣,真的「發火了」。

 三伯公雖然嚴厲易怒下手不管輕重 , 但也有感性溫暖的一面 ,,,家裡的老牛死了,他動員所有方法把這頭老黃牛運到瓜仔后的草埔地淺埋 , 為了怕老牛身後委屈,落到屍骨不全(怕盜肉者),他還買了煤油淋上去(讓肉質無法食用) , 用心計較,,總算保全了老戰友老伙伴全屍

 

哈密瓜- 西瓜

 

如果說我們家是全台灣最早種哈密瓜的一定有人不相信,不過我爸這一生唯一的一張照片上,便是戴著斗笠蹲在瓜田裡,左右手各拿著自家種出來的哈密瓜的滿足樣子,也因為農政單位的這張宣傳照,才讓早年喪父的我們得以更清晰的觀想父親的模樣。

那是四十年以上的事了,在台南農林改良場上班的堂叔,不知怎麼弄回來一堆種苗種在海埔新生地的沙田裡,一季下來據說大豐收;味道好像也不錯,幾輛牛車足足載了好多趟。只是我家不懂得這瓜的特性加上不黯行銷,一直等到瓜熟由青綠轉黃;香味滲出才採收,二、三天下來就開始論牛車的爛掉,最後只好便宜了雞、鴨、牛、羊、豬等禽畜了,勉強到了瓜販手裡寄賣,也隨人宰割。

阿爸在的時候我們也種過西瓜,從裝袋、育苗、犁田、鍘草擋風、殖株、採(花粉人工授精)、挑水灌溉、施肥、、、、好不繁複。到了長出瓜來時,還要搭個寮子派人去看守,這任務經常落在孩子身上,當然;監守自盜在所難免,愛吃又不會挑瓜怎麼辦?二哥說他曾用削鉛筆的超級小刀在大瓜上割個洞進行「抽檢」,就著小洞往裡探上一兩口就知道甜不甜了,如果好吃的就是一群小朋友朋分解渴了,遇上「錯殺」不甜的怎麼辦?他可聰明的很;居然把挖下來的那塊瓜皮對準角度原樣塞回去不就得了!可是過幾天這來不及成熟的瓜就露餡爛掉了,阿爸有沒有抓狂我就沒印象了。倒是執柪的二姐有一回把阿爸最滿意的一顆給宰了,阿爸發火打了她幾板子,據說那是好脾氣的阿爸此生唯一一次打孩子。

一株瓜叢的供輸營養不可能讓幾顆瓜都順利長成上得了臺面的個頭,因此在小瓜時就要進行疏果,也就是選擇性留下幾顆其餘摘掉,這些來不及長大就被淘汰的小瓜我們管它叫「瓜阿尼」,瓜妮洗過以後切成絲用鹽巴醃起來,特別適合拿來煮鹹魚或蚵仔。

 

蘆筍與棕簑(蓑衣)

 

阿祖(曾祖母)落土的那一區田種過蘆筍。蘆筍夜裡在土下迅速成長,如果見了太陽就會變綠並急速纖維化長成不能食用的蘆筍桿,所以夏季裡的每一天早上四、五點便得下田。挖的時候幾乎是趴在兩尺高的土嶺上,在掛滿露水珠子與濛濛霧氣中;找到冒出頭或有些攏起的鬆土就順著往下挖,包準能找到這支筍與主幹的分叉處,用折、用擰、或用小鏟子鏟斷就收成了。

如果遇到下雨天是最麻煩的,由於蘆筍成長是不等人,所以挖蘆筍市風雨無阻的。我人生唯一一次穿蓑衣的經驗便是小學挖藘筍時穿過,簑衣是用棕梠樹的纖維織成,纖維扎人又沒彈性,穿起來很不舒服;吃過雨水後更是笨重,加上遮蔽又不完全,真不知道何以

:西塞山前白鷺飛,

桃花流水鱖魚肥,

青箬笠、綠簑衣

斜風細雨不需歸。

那唐朝閒散的古人吃飽了閒情逸緻是很美的畫面,但是像我們這樣為生計狼狽奮鬥的人,眼中除了祖宗墳頭兩堆之外,對簑衣實在沒甚麼好感更遑論美感了。

    收購蘆筍有一定的規格,把頭朝下的放進木模裡堆齊,再把超出長度切掉,然後用枷芷(藺草手編提袋)整整齊齊的擺好,拿到媽祖廟前面的收購站去繳交。至於被切掉的那一段都是比較老;纖維化口感較差的部分,自然要成為午餐的一道時令菜,如果有豬油(榨過油剩的油糟)加進來炒還是很棒的滋味。有時剩太多吃不完會拿來搥汁;然後拿到鍋裡加些糖和水煮成蘆筍汁,這帶著些青草腥味的淺黃色湯液清涼退火無可比擬;當然更不是市面上嚐過的<<津津蘆筍汁>>的那種還透著些鐵罐味;鐵罐上還印著個金髮比基尼女郎那麼荒謬的組合。

不知道是不是鄉愁的胃蕾騙人;還是品種不一樣了,現在市場上買來炒三層肉的蘆筍比較嫩,但是完全吃不出那一段微苦後回甘的曲折滋味。

 

大年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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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丁三龍略語本篇:灌牛/出土糞/拖屎(聯)/番薯一斤八毛錢/人是牛牛是人/嘴齒一米籃

 

 水肥車  陳列水肥車  

拖屎(聯)  ...... 忌諱先祖之一故改一字,以存吾宗遺風,先前不察,祈請先人與宗親見諒

     鄉下人要施肥總從成本最低的天然肥料開始,人的拉撒也是重要資源;浪費不得。我家族算是先進的;在厝後用磚頭砌起來、外牆全抹上平整水泥、平頂的便所間,隔了三間蹲式一間站式的廁所,馬桶尿盆是燒陶粗瓷算的上風光體面的,馬桶後下方地底挖出來三.四尺深的坑,專門收集「五穀雜糧的另一種總匯型態」,這些都是管大用的有價之物,當然;少不了許多又白又肥翻滾參差的蛆虫。

掀開糞坑木蓋,用一、兩米長的竹竿接上大水杓;一杓杓的的舀出來,倒到牛車上的大木桶裡,那桶子大到佔滿牛車,高約一米多,足可裝上幾個人無虞。

由於家口眾多食指浩繁正是所謂的:「嘴齒一米籃」,所以相對的「產出豐富」,加上設備先進連厝邊都會來蹲上一蹲,所以開發出來「蘊藏量」一直是全村之冠,每次出肥時水肥車一次接一次忙的很。閩南話形容人落拓遼倒無以翻身會說一句俗俚:「拖屎聯」,如果打謎語謎面是:「水肥車排規排」,那謎底就是:「拖屎聯」。

裝滿了,拉車到田裡;在一杓杓舀出來往田裡灌,往往大家種一樣的作物、一起收成、一起整地、一起施肥,這時間到處騷臭,教人掩鼻。

 

出土糞

 

        堆肥有好幾檔級,,先是人的,厝前屋後幾塊爛木殘磚一圍;鋪上稻草,每天一大早女人家會把房裡的尿桶拿來倒,穿開襠褲的小孩蹲在邊上「解放」,到一定「成色」之後再鋪草葉、再往上堆積,等待「收成」。

國一時陪我那師範學校剛畢業的楊老師騎著腳踏車去作家庭訪問,全鄉家家戶戶都準備這樣的「迎賓禮」,每進一個村子都是這樣籠罩著氣味無可遁逃。老師雖然沒有公然掩鼻,但憋氣的樣子、微縮的眉頭,讓開始有一點懂事的我有一種身為主人家的難堪。    

   豬圈、牛圈更是天然肥的第一大宗,一頭豬生產人類八倍的排洩物,所以總得在中大型豬圈旁堆一處堆肥專門收納,我們家養過四、五十頭豬,這土糞連著鋪上去的稻草,堆累下來二尺多深,穿上膠鞋踩上去卜滋!卜滋!的拉出長音;還保證冒出糞水,蚊蠅、虫蛆與沼氣中充塞所有的每一吋空間,在裡頭無法張口甚至無法思考,人就像掉進無法形容的污池裡,小窗透進來的陽光堪堪勉強讓人知覺這裡不是地獄。

用鐵搭和土糞鏟扒挖出來,每一鏟都會挖出六個月、一年蘊釀、發酵轉化出來的精華。在這裡;人會開始慶幸自己已經失去知覺。奮力把這些「百家料」丟到牛車上堆滿,再到田裡去「揮灑」,在田裡看到天空踩著堅硬乾爽如宣紙的土上,魂魄才像從另一個世界返航回身,但仍得用濃濁的濕臭、屎污、霉爛來揮灑鋪展這一片潔境,這時如果從上空看下來:會不會有潑墨一樣的圖樣呢?我苦苦笑著這樣嘲解。牛圈的狀況差不多,只是牛吃草,污臭程度比人、豬好太多了。

     我發過誓:無論甚麼活;多麼粗重都無所謂,只要不要讓我再進去豬圈出土糞,那裡是我體驗過;人生真正的煉獄。

 

巡田水

 

小六時有一次因為水稻要大量灌溉,水利會的深水井二十四小時不停的抽水送進水圳裡,所有的人家都在搶水,輪到我家時已是晚上七、八點了,為了預防有人偷水,或崩堤(長約一、二百公尺臨時用牛犁、鋤頭開出來寬深約兩尺的土溝很容易滲水決堤)白天已經兵睏馬乏的大人已經挺不住;蜀中無大將了,剛好

又星期六;我和文棟便被派到菜尾公墓旁的田裡「輪夜班」。

各一把鋤頭、一個手電筒、幾個難得的麵包就負責起從自家田裡到深水大井的巡邏工作,整夜都不敢闔眼。那一夜堤塌了兩次,幾乎無法填補止住,總之動用所有的搶救本領;胸口以下全泡過水了才止住「肥水旁落」。累攤的兩個孩子就在田邊草埔的墳頭啃麵包休息,根本就不知道害怕甚麼鬼靈精怪出來嚇人。

三、四年級時有一次跟二哥去幹這活,那個秋天即將入冬的某個星期天,二哥忙的時候我無聊的在旁邊用園鍬挖了個半身高的坑,然後鋪上小樹枝和雜草偽裝起來,其逼真的程度自己看的都滿意極了,想來個惡作劇甚麼的,心想如果有人掉進去一定很好玩。完成後煞有其是的也學人家巡田水去了,實際上只不過是個通報兵幹不了甚麼事;走到出水口失神的看著水從地底冒出來,一陣風吹來把頭上的斗笠吹落;下水了,水口有一個小漩渦斗笠就在那裡直打轉不流出來,二哥急叫道:「卡緊撿起來!」,我一聽不加思索的跳了下去!哇,冷死了。

由於實在太冷二哥讓我拖著一身狼狽樣先回家去,濕漉漉的身子、急促的步像被追趕到慌不擇道的老鼠,終於來到了「必經之道」。忽地瞬間;我一個失控一腳踏進自己挖的陷阱裡;摔了個七葷八素,這下要一身的濕冷配上泥土可真

夠精采的徹底偽裝了。

 

八毛錢的地瓜

 

高一吧,一甲兩分地的蕃薯要收成了,媽媽一點都不是販仔(專門收購農作物的商人)的對手;被唬幾句就急忙的一斤地瓜八毛錢賣出,八毛錢一斤是虧錢的;連肥料和種植成本都不夠。賣家還要用牛犁把地瓜翻出土,篩選漂亮賣相佳的再一顆顆拔藤去鬚、(不漂亮的不收)裝袋縫起來打包,再一袋袋上牛車載運到柏油路卡車到的了的地方,這樣一斤八毛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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