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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樹  有棵樹的生命真好 , 如果有很多棵很大的樹就太讚了  種一棵樹   97.09

 

   妹妹(女兒)記起前年廚房後的一棵桑葚,問我要不要再種一棵樹;我盤算在過去的幾十年間,有幾棵樹大比重存在我的心中,現在我很想趕在孩子長大以前概一間樹屋 ; 一個給孩子的童話書一樣的樹屋,但孩子長的太快而樹長的太慢;這願望恐怕是來不及了。

 

樹屋樹屋 

 

   小學一、二年級吧 ? 家裡把一區田種了紅甘蔗 ( 去了皮可以拿來啃的那種,不同於週邊大家都種白甘蔗(交糖廠煉糖用的 ))是特別突出的 , 白甘蔗甜度高,皮又厚又硬幾乎沒肉不適合啃嚼,紅甘蔗皮薄肉多到處有「人鼠」啃咬,成熟後很容易人為折損(就是被偷盜啦 ! )。爸爸在田邊的木蔴黃樹上,約一丈多高的樹幹上,用零星的杉片蓋了個寮子,像聊瞭望塔一樣,監控著七、八尺高的蔗園。 

我生命唯一的樹屋沒有梯子(歧出的樹幹和手腳並用一攀就上去了)。有幾個不上課的下午被派去擔任守衛,用兩個竹筒子打通來望遠鏡,那種學人家站衛兵居高臨下極目四野小小的虛榮真的滿爽的(此前我們從未上過樓房), 然而 ; 快意模仿當兵的專注力總撐不過一個小時,就如同從軍時永遠有瞌睡的衛兵一樣;更何況是監守自盜。一肚子甜蜜糖水的小孩子 , 風吹在木蔴黃細長的針葉上的聲音是全是界最溫柔的催眠曲,加上虫鳴鳥叫的,很快的衛兵就「陣亡了」。 一覺醒來不免尿急也顧不得爬下來,就在樹屋上對著蔗園「施肥」,還會比誰馬力強覆蓋面大。 

懶洋洋的風把施液肥的記憶吹成溫溫的;好遠好遠又好柔好柔。 直到如今我一直有個願望 ; 要為孩子們蓋一個這樣的樹屋。

 

三棵大榕樹大榕樹  

所有人的榕樹

 

  村前院後 , 打著綠油油的大傘

  等候與驕陽烈日的約會

    #         #       # 

  孩子們 ,, 把一個個方格, 一跳一跳地 

  跳成了老人的棋盤

 

我們家的榕樹

 

     三合院的後面有三棵好大好大的榕樹,最大的那棵腰粗到要幾個人才抱的起來,從根部往上看丈許高開始分出幾枝枝幹,就像一個巨人的手掌一樣撐開百坪的綠蔭 。 間隔二三十公尺的三棵大榕樹,比 廳堂還要高出一大截。樹底下清涼自不在話下就連一間到五間(面向屋宅中間神聽為一間,右手為二間通常住大房,左手為三間通常住二房右二為四間通常住三房 餘此類推) 也都涼爽無比 ,樹蔭所及都是乘涼的大人和永遠喧鬧的孩子 。 大堂姐辦婚宴時 ; 炎炎夏日席開五六十桌居然都不用搭棚子, 可見綠蔭的寬闊濃密,只是席間碗盤裡多出來樹子樹葉的總是難免的,幾隻毛毛虫上桌鄉下人也不以為意 。 

這裡是所有人的樂園,永遠不會累的孩子灌蟋蟀(肚猴) 、捉迷藏、扮家家酒(樹葉可以當鈔票、編帽子樹子是菜色、小樹枝是打掃工具 ),玩ㄤ仔標、大富翁、彈龍眼子(沒錢買彈珠) 酒瓶蓋、跳方格,彈弓打鳥、掏鳥蛋還可以從北邊那棵跨爬到西邊那棵,兩條草繩垂下來就可以盪鞦韆 。 

興緻起時會跑到約二、三百公尺外的水門邊挖幾團黑泥和毛蟹回來鬧一個午後。大人們休息小寐 、抽煙、吃吃西瓜、三姑六婆一番好不愜意。仗一股無比的清風;地瓜湯一塊鹹魚乾就可以打發一餐 。這三棵樹一直是我們最重要的童年記憶舞台,一度我以為將來我結婚也可以在這裡宴客,孩子也可以在這裡戲耍過整個童年 。

一直到我出外唸書的某一個冬天,返家時遠遠企望著老宅,怎麼看怎麼奇怪?進了三合院才驚覺是屋後的那一塊綠不見了,快步穿過護龍我驚嚇到無法言語,原來三棵樹已經完全不見了,我從無法相信那麼巨大的有生命的生物可以完全尋不到任何遺蹟 , 這驚訝轉成傷心悲痛,一種為了幾棵樹的死亡的難過竟然不下於失去親人。 

原來 ; 那兩年兩個堂伯父.五嬸都死於「歹症」,師公(道士)說榕樹高過廳堂樹蔭欺過瓦簷樹根竄入地基,榕樹屬陰所以家裡不平安,必需連樹帶根完全清除;就這樣宣判了死亡,家族鄰里四、五代最重要的樹,這看過、庇蔭過我與阿公、阿爸童年的樹就這樣消失了。 

土地重劃後馬路開過去,幾棟直挺挺的全台灣都看的到的鋼筋水泥透天厝,搶佔了那個位置,然後裡頭的人不斷的開著冷氣或拿著扇子跟日頭(陽光)躲貓貓,沒有人下棋沒有孩子灌蟋蟀、跳方格、扮家家酒 ; 這夏天這般襖熱難當。

特此悼念我家的大榕樹......

 

  << 厝後壁榕仔腳>> 

 

厝後壁的    榕仔腳 

林投  草捆  水肥車

飛來飛去   三姑麗

嚎袂停是   蚶哺柴

西瓜肚猴   扮公伙

睏中罩兼  講閒阿話......

*   *   *
後來,,先生說榕仔真 " 破格"

樹蔭過厝頂   樹根竄廳底;

厝內的人毋是破病就是逝世

風水行到遮   開始來落漈

*   *   *

阮 ,心肝掠坦橫 ,目睭毋敢剝
 
目屎落土 ,下重手挖根佮斬皮

作刀砧,千刀萬割.疼佮叫娘嬭

到路尾 剖柴,,送入灶炕去烆火

 

注釋:
1..林投:海邊灌木,葉多刺, 結果狀似鳳梨,防風或作為分界之用
2..三姑麗:青蜓     
3..蚶哺柴:蟬
4..肚猴:蟋蟀
5..破格:不吉利 / 敗壞之意
6..落漈:澎湖黑水溝舊時人稱落漈 , 由於該區為唐山過台灣最凶險之處
       , 後人引申為衰病,或時運不濟
7.先生:風水師或道士 
8.娘嬭:念NEW-LAE  母親/阿娘
9.烆火:ham” 起火/生火/燃燒

 

湯姆與哈克林投  瓊麻  日本林投(瓊麻)   林投 

 

同學的家住的離街上遠些,總是有一個寬寬闊闊的曬穀場,旁邊幾棵樹;泰半是榕樹、瓊蔴、木麻黃之類比較可以對抗海風鹽蝕的樹種,可以防風、分界也可以乘涼 。 掉下來的葉子樹枝拿來生火真可謂物盡其用,有心一點的種幾棵木瓜、紅心土芭樂或是龍眼、桑葚 , 地上爬著些南瓜,簡單的棚子遮蔭順便垂幾只肥大的絲瓜,都是傳統地瓜、花生之外豐富的鄉愁的滋味 。 

如果還有空間再來個小池塘就美呆了,樹蔭栓頭牛、土埕曬著些花生或稻子、雞犬追逐、池塘鴨鵝戲水 ; 幾個垂釣的孩子、瓜果累累的夏天; 是不是很有畫面,讓沉默蒼老的紅瓦厝活潑靈動起來。事實上 ; 這在三、四十年前的鄉下是再平凡不過的寫生。屋旁翠竹幾竿點綴的小村子物資貧乏卻又精神富足,我一直神馳不已。而今 ; 孩子要大老遠去民宿模仿一天猶不可得,至於樹屋只有在馬克吐溫的頑童歷險記去想像湯姆與哈克了 。

 

去墳前看看

 

七十五年韋恩颱風過後全鄉的三合院被摧毀殆盡 ,木蔴黃也不見了大半,我家也搬到大排水旁所謂的販厝(透天厝),這地方小時後有一整排衛兵似的木蔴黃,和多到可以上馬路的毛蟹。剛搬來還偶而得見魚蟹的身影,後來鋪上柏油、砌起水泥就全部失蹤了;連雜草也長不出一根。雖然如此 ; 十幾年前有一回過年 ; 我領著十幾個孩子和一頭秋田犬 ; 沿著小時候下田的路線,去阿公、阿媽和阿爸墳前去看看,大的十幾小的兩三歲, 一路上我說著兒時回憶,指著田裡的作物權充老師,路旁一株野生的小蕃茄就是大大的驚喜 。 

我們一起灑掃過墓園「晉見報告」過阿公、阿祖(曾祖父母)後,就在那兒尋起寶來 ; 墳邊媽種的冬瓜又大又粉;兩三棵白甘蔗帶著業長長的葉子拖回來,就像是辦喜是一樣的浩浩漡漡在漸暗的天色中歸來。 也許我的親長無法和孩子們在同樣的樹下同樂,但是此刻;就像在同一個天地有了天倫的交集 。

                                                        

種一棵芭樂

 

人生有許多次的錯過總會讓人扼腕,人生有許多的夏天我的孩子在水泥鋼構中打電腦看電視度過,我有種不可以原諒自己的自責 。 前幾天我返鄉 ; 車上有株從岳家挖來的芭樂,去被海水泡過的田裡逛了一圈 , 好不容易才在屋後找到一小塊地方,跟九層塔和木瓜擠在一起,兒子挖坑女兒提水共許一個有自己栽種結出木瓜和芭樂的夏天;至於木屋我仍在尋覓中 。 

樹葬 

這天大姐信仰的密宗要蓋個集會所,道場需要綠化,請善男信女認養幾棵樹,找上了我;雖然我個人不是非常虔誠的教眾,但是一者實在找不到適合的種樹的地方,二者現在種樹減碳救地球也算是一種功德,於是就認養了四棵。或許有一天我也可以葬在這樹下,用骨灰滋養大地的某一塊綠意,旁邊有家人手栽的樹環繞,一起蔚成綠蔭,至於功德幾許則不在算計。子孫或許不必為我掃墓,只消一盆如酒之水遙祭,其餘身後之事天知道,餐風飲露同化天道,倒也頗有莊子遺風,正是天地逍遙之遊。 

補述 

   上個月家族通過在五百坪的祖地上蓋宗祠,規劃好了的設計圖上將種上好多樹,我們會幫每一位先人都種一棵樟樹或扁柏當作記念,也要每一個還在世上的人親手在自己的土地上為自己與子孫植上一片綠蔭,生命傳承一代接一代。至於我的骨骸是入宗祠,還是撒在樹下進入塵歸塵土歸土的輪迴那是後話了,最要緊的是用先人傳承的地種傳承的樹,這樹根綿延接壤大地與先人,慎終追遠民德歸厚才是無上的瑰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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