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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女的願望孤

 

   民國五o到七o年代,台灣由農業開始轉入工業,中小企業與工廠勞力密集事業需要大量人力,產值相對較低的農村人口開始外流,幾百年一成不變的大家庭生活方式開始解構,年輕人向外謀生與守著土地老宅的父母分隔兩地。

最多的是小學剛畢業,營養不良發育都還不完全的孩子就開始三冬四個月的學徒生涯,老板家從此多一個灑掃、煮飯兼長工,一個月只休息兩天。或者整個月與機器、廠房、宿舍連結,日、夜兩班(那時不興勞基法,只輪日夜每班12小時)日復一日青春銷磨。

 

   父親去世後,六個孩子的重擔壓在母親與阿公阿媽肩上,我去台南給二叔丈母娘當養子時;小學畢業的大姐、小姑就到台北學裁縫了,過了兩年二姐也到台北工廠當童工。同齡的堂哥和略長我幾歲的同村的男生也走上台北,當泥水匠的助手、釘版模、學黑手(修理汽機車或車床機械)、紡織工廠的裁剪等等。好像念不上初中就註定了走上青少年勞力的命運。時代就這樣碾過他們的十幾歲,那時聽到<<孤女的願望>>、 <<媽媽請你也保重>>和<<黃昏的故鄉>>也會有一點想念的哀愁,尤其是收到聖誕卡片時北風呼嘯的天氣裡,但一直到二、三十歲才能況味所謂的離別,也因為二姐、大姐和小姑的犧牲讓(相對於我們家的男生)我對<<孤女的願望>>特別有哀傷的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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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借問播田的田庄阿伯啊,人塊講繁華都市台北對叼去,阮就是無依偎可憐的女兒,自細漢著來離開父母的身邊,雖然無人替阮安排將來代誌,阮想要來去都市做著女工渡日子,也通來安慰自己心內的稀微」。 

:「請借問路邊的賣煙阿姐啊人塊講對面彼間工廠,是不是貼告示要用人,阮想要來去,我看你猶原不是幸福的女兒,雖然無人替咱安排將來代誌,在世間總是著要自己打算才合理,青春是不通耽誤人生的真義」。 

:「請借問門頭的辦公阿伯啊,人塊講這間工廠有要採用人,阮雖然也少年攏不知半項,同情我地頭生疏以外無希望,假使少錢也著忍耐三冬五冬,為將來為著幸福甘願受苦來活動,有一日總會得著心情的輕鬆」。 

 黑膠唱片透過唱針,石磨一樣輪轉拖磨的命運,好像含著沙粒與滲著淚水。青春是栓在斗室走不出小方圓無止境的機械運轉,自憐自艾傷心的流淌在歌聲當中。曲是日本曲,詞也寫的不是多優雅,只是在平鋪直敘中寫實的稜角刺的人太過心疼,心疼這樣的一個羽翼都沒長齊;離巢小鳥一樣的小女孩有多惶恐怨懟,每每低吟一回便要傷人一次。無能為力的家庭讓小小孩獨自走進競爭的世界,在最陰暗的角落靠勞力謀生,以現在的角度看來格外的歉疚無法自我原諒。今天內地、越南、東南亞正在如此不是嗎?

 

假期再少加班再多,過年總是會回來的,他們總是穿著比我們這些鄉巴佬光鮮的多,然而set的髮型、洋派的穿著、鑲著亮片的皮包是多少沒日沒月的勞動。田野奔馳的赤腳ㄚ,套上亮亮的皮鞋,束縛了多少自由的腳步。拿青春換來的薪水在怎樣也要接濟貧困的家裡,希望呢?希望在哪裡?

小姑、大姐、二姐、大嫂都是這樣一段心酸加眼淚揉捻成人的。 

 

媽媽請妳也保重1472745_10152317149826678_1632670744_n

  

   六、七年前鄉下只剩媽媽一個人守著房子時,我南來北往的出差星期假日也忙,台北高雄的飛機起飛約二十分鐘時我會不自主的往下看看,明知不可能也要看看,我那年過七十獨居的母親過的可好?晚飯吃過了嗎?風濕酸痛的骨頭可還走的動?如果有個身苦病痛誰來帶她看醫生啊?大字不識一個;連撥電話求援也沒辦法。咳!良心的譴責和掛念一樣如影隨行,呼吸也潮濕而濁重,心裡低念媽媽請你

 

「月光瞑想要寫批來寄給妳,希望會平安過日,我的阿母,想彼時強強離開、、、
我也來到他鄉的這個省都,不過我是真打拼的,媽媽請妳也保」。

 

思念傳遞站

 

這個年代長途電話和寫信變成思念傳遞的兩條途境,關於寫信;老人家不識字還要旁人來唸,薄薄的信紙,醜的質樸的字,不過是噓寒問暖而已卻以蘊含所有的情感。至於長途電話費可能是最大的開銷了,我把這一部份寫在<<老吳寫信一文>><<天網>>二文不再贅述。


直指人心黃昏的故鄉

 

搞文學、音樂藝術的人很愛把作品弄的誨澀難解,尤其是那些得獎與管得不得獎的人互相共伴共生這樣的圈子,好像如果沒有艾略特<<荒原四重奏>>那樣一下就不是文學(現在大家學村上春樹)。然而或者有些不夠優雅也無天大的隱喻,只要直指人心;直指那個時代,就可以傳唱好久好深。很多小我的心聲自然可以匯成巨流,切割刻蝕過生活的高山深谷,落在生命的土地上。至於甚麼奇詭險怪的「太學體」就讓他們幾個人互相標榜乾過癮吧,<<上林賦>><<子虛賦>>要堆多少沒人看的懂字、砌多少沒人知道的典故,藉以傲視群倫,司馬相如高興就好!就讓它「烏有先生子虛子」吧!。不堪<<大雅>>才入人心,就像詩經中<<國風>>給後代的影響絕對高於<<>><<>>

 

昔日的「孤女」已經熬成外婆。至於「媽媽」現在和大兒子同住鄉下,脊椎手術後還能騎鐵馬到處走走上菜市場,三不五時還有很多兒孫回去吵她一番。西海岸「黃昏的故鄉」現在跨過一道快速道路,把夕陽暈染的光彩收為己有,不再叫遊子想念成圓滿的光環。而這三首曲不管抄自何方,詞由台灣前輩完成的老歌,它文字間心痛的過往;就曾深深的停駐過台灣的那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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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丁三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