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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20 台北車站

 

   已經耗損殆盡的身心,好像只剩下化學元素的存在,勉強擠進捷運板南線的車廂。這條貫穿台北東西的地下長龍有很多個家族兄弟,不到兩、三分鐘一列接著一列幾乎是首尾相銜的竄流在台北肌裡的深層。如果這是串起台北的脊椎,那此刻就有無數的紅白血球流盡又流出,輸送到每個重要的轉運站。然而台北車站車站則更像是心臟一樣,不停的壓縮血液向外溢流又不斷吞回。吐出去的神奇的各自奔向一組組輸送,吞進去的是從輸送帶逆返的倒流。

但丁

 

 

   地下三層已是急呼呼得如輸送帶一樣,這些都會生活的原料;上浮到二層更是一個個湍急的匯口。手扶梯從十幾個出口不停的湧出又沒入焦急的面孔,用這個島上最快的速度最大的流量向著各自的目標;既慌亂又有條不紊的奔流著,那麼自然且面無表情。交錯的十幾股互不相讓卻又會自動理出一種規則,好像每個人都是一條自行盲目蠕動的小蟲體向著各自的柵欄奔去去買、去祈求一聲恩准;一聲聲嗶!嗶!後一隻隻的繼續往前去。間或有幾隻迷路的用東張西望一臉茫然去詮釋幾個月前的我的心情底蘊。沒幾秒鐘會驚惶的像滾動著的球一樣被無情的流推擠著,忽而東忽而西的在迷宮裡求救。

 

神曲迷宮車站

 

   錯綜複雜多到無法量計的人的潮流中;冷眼的人忽然有一種從但丁的<<神曲>>裡描寫的下層景像或繪本裡的<<地獄遊記>>的幻覺。那種依序冷靜那種各抱焦慮而循著路線移動的無數個有體又似無魂;冷冷的吵雜的陰森,藏傳佛教所說的「轉世的中陰」是這樣的狀態嗎?神曲但丁

 

再上一層是巨大的迷宮中的迷宮,迷宮沒有死路,不但沒有死路而且四通八達到得了任何地方,到得了任何地方卻又最不容易找到自己的方向。沒有交織的腳步聲;因為人的步履已經匯成巨大的聲爆- - - - 沒有巨人也可以匯成的聲爆轟轟的殺進心室裡,壓縮著越來越無力的跳動。當然也不可能聽得出來誰是跟隨着誰的,因為每個人都想比你更快一步,彼此的存在價值就是競爭的形塑。

 

   再上一層終於脫離出來見著天日了,然後眼前又是更大的馬路,更大的車流

更多更無規則的車廂,一個個悶著頭流進一平方多公里的方寸,警察的哨音吵雜像是鬼卒,趕著一群群各懷心思的無機體。一個大漩窩一樣的聲爆捲起一幢幢噴著熱氣的大樓不停的撞擊過來。從不規則的廂體出來又吸進去這些無機生命,然後各自趕赴另一個被擠出或另一個被吸入。就這樣交錯不停的拋出又被回收的輪迴。

 

卓別林的圖像摩登th4QEK1EKM

 

   如果可以透視;透視這縱橫交錯立體相疊的迷宮中,一定會有一種超級複雜的意象;那是亂織的遊動中交構成鍊條然後又由另一組齒輪帶動另一鍊條,各自伸出去再咬合又一個齒輪又一個鍊條- - - - - ,不斷隨機抽樣拆散又重組的無意識的亂組著,鍊條與齒輪會把視線和神經都絞進去,每個人都被絞進去也把別人絞進來。每個人都是無限巨大機器齒輪下的犧牲。想找著一丁點的停歇立足是多大的奢求啊!生命不再需要意義,生命只需要本能,甚至本能都不需要,只要跳進那個大絞盤裡。不!不用跳,輸送帶就可以把你送進去卓別林的<<摩登時代>>

 

家蟲卓別林thXH8PEFGL

 

回到那個叫作「家」的單位中才從「蟲」的移動與呼吸中恢復過來,才和其他的「人」開始互動,才真正的思考起來。只是;那一天夜裡他作了一個夢,夢見扭曲蒼白如鬼的卡夫卡硬要把他變成一隻甲蟲。其實,她原始的本意是想夢見莊周的,他想變成摶扶搖而上幾萬里的鵬,一飛六個月才休息一次,降落時已經遠遠離開這個盆地,可是他沒有見過這種大鳥,意識無法穿過霍金的虫洞去看一眼這種翼若垂天之雲的生物。於是只能像這個二千多年前的漆園小吏一樣,夢想自己是一隻自由起舞的蝴蝶,可是他永遠跨不過「蟲」的宿命,伸展不成的雙翅已然退化,只用了幾十年就退化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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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丁三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