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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人吃肉毋通看人破柴---我的阿嬤   (每思及此 淚無以止)

 

阿媽當選模範母親  阿公與秉杰亮君

左邊是阿嬤當選模範母親的拍照 坐著望向鏡頭 穿著汗衫的是小叔   對不起被截半了

右邊是四十年前阿公和秉杰亮君的合照

 

清晨 

   即使我小時候同一張床睡,也從未看過阿嬤起床梳洗的樣子。阿嬤每天第一次出現在我的視線裡,不是灶炕口張羅一家十多口人的早餐便是灑掃著三合院,再晚一些;總是在餐桌上默默挑著大家吃剩的湊和,有時會從神秘的陶甕中撿些自己醃的青菜蘿蔔,一點一點地積累胃癌的細胞。

 

破柴

 

   為了讓老灶好入口,阿嬤要把田裡載回來的枯樹幹鋸成一截截的,不上學的下午我總會被叫去幫忙,掌鋸是不可能的,我角色常常是站到或坐到橫躺在磚上的枯幹上以防止晃動,讓手鋸更順利地將樹幹截成一段段翻肚的年輪。現在迴想起來:低頭使力的手臂跟樹幹比起來是那麼瘦小,而挽起的髮髻像歲月鋸齒不斷噬咬後撒下的木屑;一次白過一次。

 

該劈柴了,比斧頭高不了多少的好奇寶寶總會被趕的遠遠地,急著長大的我不服氣想試試自己的斤兩,但不論我如何央求,還是會被斥喝

 

:「戆囝仔 ! 看人吃肉,毋通看人破柴!」

 

(要學人發達好命有錢吃肉,不要學些苦力歹命做工)

 

愛錢 ! 去壁頂摳

 

下午放學時的阿媽總像個魔法師一樣,拿著火柴(撥動灶裡燒著的燃料的棍子)變出晚餐來,尤其年節時的湯圓、肉粽、年糕都從這雙手底下變化出來,平日裡倒也簡單,多半就是地瓜簽、地瓜葉加鹹魚。

 

阿嬤忙晚餐時我經常會吵著要兩角、五角的買糖吃,總記得買菜錢一直都放在阿媽腰間的藍色小荷包裡,不見荷包的深淺;愛吃糖小孩是不會死心的。我就在廚房門口乾哭了一陣子;未遂後索性加強音效不停的用屁股去撞門板;讓鐵的門扣、門閂一起鼓噪起來加入訴求的行列。 

老人家總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敷衍著,真的鬧不過時會給我看那個粗布荷包

: 「你看 ! 你看 ! 一仙嘛無 ,愛錢,去壁頂摳(ㄎㄥ三聲 )啦 ! 」

(一毛錢沒有啦 ! 要錢;牆壁上自己畫一個,摳下來拿走吧 ! )

 

這樣好狠的一句話攤牌,讓已經投資大半個小時的夭鬼囝仔當場陣腳大亂,不知還要如何接招。最後的堅持是;乾哭變成痛澈心肝的號啕並對門板拳腳相向以壯聲勢,老人家給吵到受不了;一時氣不過;回過身來一根紅透的火柴掃過來- - - - - - -一場對峙終於結束!祖孫都被這個意外嚇著,那種又燙又痛的感覺,當下再也沒有假哭這一檔事。

 

小豬的割禮

 

   家裡總會利用剩餘農作物養豬當是副業,為了豬舍的和平並要讓所有成員乖乖專心長大;個把月時得把小公豬「淨身」。對全村的小公豬而言:最是傷心「恐怖吹笛客」(閹豬者騎機車吹著小竹笛)- - - - -總會在牠們無憂童年的某一天出現。

 

只見那個和氣的中年人進了豬圈後,忽然變得殺氣騰騰起來,銳利的眼神掃過鎖定目標(小公豬有知一定恨不得此時可以把「傢伙」縮回去不再張揚),一個跨步上去抓過小公豬後腿順勢一翻,當下四腳朝天『空門』大露 。 吹笛客兩腳夾著仰天長號驚恐不已的傢伙,抽出閃著寒芒的手術刀;就著小豬兩條後腿之間俐落得劃下長約一吋多的小口子,不持刀的左手使力一抓一擠;小豬的白蛋蛋和著些血絲冒了出來,那人撈起這對「牲禮」;右手的刀再順勢一撩,終於再無藕斷絲連;此豬再想傳宗接代已是回天乏術。一時間不知是傷口痛還是心痛,尖叫之聲全村皆聞。

 

右手放下屠刀,抄起已穿好線長約兩、三吋的針,精準的一下扎穿而過,流利的勾了一個結,用紫黑色的藥水往傷口一抹,再一腳將那個「受害者」掃開,真的是一氣呵成乾淨俐落。

我看那個被宣判無後的傢伙幾乎痛昏過去,溜到最角落不停的哭訴著。那人一邊搜尋下一個「嫌犯」;左手把那付”牲禮”回拋過來,我早以臉盆盛了半盆水接下,這大割之禮終抵於成。

 

捧十幾顆膀胱型高爾夫球大小的蛋蛋直奔廚房,這時阿嬤早生好了火,跟著蔴油、老薑齊下、蛋蛋、米酒進場助勢!霎時滿室生香直衝腸胃。基於吃蛋補蛋的中醫概念;這一年只得一兩次的美味,阿嬤是不會給我姊姊妹妹染指的,泰半是我兄弟三人祭了五臟廟,尤其是身為么孫的我收穫不知凡己。

   殺雞宰鴨時阿嬤總鼓勵我吃掉公雞的雞冠(實在非常難以入口),說是將來比較容易有「出脫」(冠者官也,當官的戴著高帽看起來氣勢昂揚,出人頭地)。

 

我會多子多孫

 

   日據時代晚期,強弩之末的帝國為了支援節節敗退的戰事,加緊搜刮壓榨台灣的資源,台灣人紛紛藏起家當(我的二姑丈前些年整地時還曾在後院裡挖出一甕錢幣銀元呢!)曾祖母、阿嬤和婆婆們當然也不會把嫁妝首飾乖乖的奉獻給大人(日本警察)。日本人深知台灣人信仰虔誠,不敢欺瞞菩薩與媽祖,更不敢詛咒子孫;於是設計了一套誓詞把人拉到廟裡去,由保正(台灣人村長)監督,對著神明發下毒誓

 

:「佛祖在上,哇哪有偷藏金仔,哇會絕子絕孫 !」

 

但是上有政策;下總會有對策,老人家雖不是事先套過預演;但還是不約而同的跟媽祖娘娘說

 

:「媽祖婆在上,哇哪有偷藏金仔,哇會多子多孫 !」(閩南泉州話”絕”與”多”字發音相近),

保正也是配合行禮如儀,睜隻眼閉隻眼,「四腳阿」 (當時台灣人私下稱日本人四腳落地意謂狗或畜牲)自然不知道其中曲折了。阿嬤與眾婆婆子孫眾多、孫輩、曾孫不知凡幾,當真 是族繁不及備載「多子多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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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明天續登下文   更細膩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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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丁三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