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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戲童年的戲夢人生(一)黃海岱黃俊卿的野台戲

 

通天教主黃海岱

感謝黃氏家族四代傳承,為台灣傳統布袋戲努力超過了一百年。從日據時代的黃海岱老先生開始,少年時從北管大戲開始接觸,漢學基礎深厚的他對經、史、子、集樣樣精通,由此衍伸出來的說唱與操偶演出;黃老先生演出的題材除了日本皇民化運動中被動員”政令宣導”之外,還是以傳統的戲曲的忠孝節義曲目為主(那時的歌仔戲也是)。如此一路走來;從幾尺寬的野地戲台開始,到傳播海內外成為台灣戲曲界的奇蹟,開宗立派從錦春園到霹靂電視台,從五洲園到幾百個戲偶團,老先生為國學與文學和閩南方言的”雅化”貢獻,實在不必再贅述了。

進入二十一世紀之的前幾年,老的傳統藝人被視為國寶,在布袋戲掌中劇團的領域中,北有「亦宛然」的李天祿,通過«戲夢人生»的電影再度喚醒人們記憶,至於南則以黃海岱的「五洲團」為代表,其中黃海岱的子孫門徒遍及全台,稱他為開宗立派的宗師好像還不足以顯示其地位。

其實在那個士大夫為主導的傳統文化中,"扮戲仔”走江湖的社會地位並不高,但黃海岱先生從一介”走攤賣藝”的鄉土人物,經過歲月提煉之後,達到一連串的榮譽是所有戲曲藝術界的巔峰,國家藝術師、國家文藝獎、終身奉獻獎、國立藝術大學榮譽博士、行政院文化獎、總統褒揚令、、、甚至生日被定為地方紀念日。在他開創的系列傳承下來以後,地方有了布袋戲紀念館,虎尾圓環耗資千萬的戲偶雕像,布袋戲成了所有台灣傳統藝術中的佼佼者,說他與其宗派衍伸已經代表台灣的特色文化一點也不為過。一代宗師被尊稱為布袋戲偶界的「通天教主」,實至名歸。

蘋果日報.jpg圖片:蘋果日報與家屬提供

黃俊卿與戲棚子

黃海岱先生的輝煌我的年紀當然沒趕上,但他的公子們卻在我的童年生活中扮演無比重要的角色。其中以黃俊卿與黃俊雄二兄弟比較知名。黃俊卿的體系通過放大閱聽群眾的新式的舞台"扮仙酬神”,走進每個鄉鎮的廟會。那是廟埕或曬穀場的野台布袋戲(往往同時還有歌仔戲,不過我不是那種”氣口”的孩子)。

沒那麼大的投資又要迎神賽會,我見過扯的戲棚是用牛車搭的;那一年的農曆六月十八(池府王爺聖誕)在我家的曬穀場(蕃籤埕),就在我們家族的豬圈旁,三、四輛牛車併排成戲棚子(戲坪),再用車秉(牛車的車體側擋板)鋪平,腳下踩著木屐光頭的掌戲者叫”大頭摳仔”,為了製造聲光效果效,高手肢接的拳掌之間會有一聲鞭炮一樣的爆破聲,那是用一排鐵架打上幾個凹洞,倒上進一點鞭炮用的黑火藥,然後放上幾根指頭粗的鐵棍進凹洞裡,再拿大鐵鎚敲擊,這聲音算是高手出招的禮砲了,震耳欲聾。有時候這個敲擊聲響失效了,沒能迸出高爆的聲響。”大頭摳仔”會用他的木屐重踹牛車板補足聲量,賣力地演出打鬥金光布袋戲。

至於最高級的高手像是”變化千萬招”這種等級的,揮手之間是會噴出火來的,要噴火特效還要用個小手盆,倒一點黑火藥用火柴去點,在劇情萬分緊急的決勝最後絕招之中,噴洩火焰在夜間像煙火一樣招來台下一陣驚嘆。但由於布景戲偶都是用易燃的材質搭建的,還發生過瞬間引燃起火,看得台下觀眾驚呼。真是為了效果不惜重本啊。後來這種黑火藥實在太危險,業者改用噴氣式的殺蟲液向著打火機發射,火勢集中噴得又遠,更顯高手威勢通天。絕招一出中招者瞬間發抖趴倒,這時總會會出現一支竿子綁著條二尺長的細布條在身體上飄蕩,這表示敗者功體散裂,這叫做”散功”或叫”破功”。

後備軍友俱樂部.jpg圖片:後備軍友會俱樂部

黃俊卿的五洲團二團一直是野台布袋戲中較具規模氣場的,戲棚架後來有貨車專門搭建,超過10公分厚重的棚板子架在高約五呎的四隻粗壯的四腳架子上。我常在戲棚子底下穿梭,觀賞後台的演出程序。看著一片混亂的後場和堆的老高的戲偶,他老人家又要操偶,還要口白,怎麼不會抓錯偶啊,特別是大堆頭的群毆戲,好幾個操偶師慌亂走位,跟著戲偶跳耀騰挪,精采程度不下於前台。

遇上神明聖誕的大場面,布袋戲、歌仔戲是連棚的陳列拚場,加上進香的陣頭表演、廟方的廣播、、、。對於孩提童稚的我們而言,黑火藥和鞭炮、醃芭樂、烤香腸、燒酒螺、拜拜的牲禮、大豬公的奉獻、光著腳ㄚ 的孩子穿梭,長椅條專注的觀眾,陣頭的人聲喊喝,敲鐘擂鼓的威懾禮儀、、、所有的聲音氣味混雜成一種特殊嘉年華般的魔幻迷離。

 

阿仁哥我和跛腳仔

村裡同宗大我十來歲阿仁,國小畢業後也去虎尾學布袋戲,出師後租了個倉庫,裡面擺放著折疊式的布景,和一應具全的聲光道具擴大器等,也有縫紉機和大小針車縫補車製戲服。最重要的有好幾口大箱子,那種有著銅質鉚釘和大鎖頭和深顏色的大箱子,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藏寶箱一樣。裏頭有很多很多戲偶(布袋戲ㄤ仔),戲偶的衣飾總縫著很多很誇張的亮片甚至是鏡鏡片,髮型誇張頭飾也是半天老高,木質加上烤漆的指掌是可以活動的那種,可以握刀劍的手、長著長長的睫毛可以閉合的眼睛、、、、我那童年的小手撐不起這種改良過的大戲偶。但是當他曬戲偶道具的時候,我也愛看著這個夢幻劇團鋪陳著這些華麗但安靜人物,就像在等待那一聲口白令下,躍進舞台布景之中,再次交織江湖恩怨情仇。

我也曾花大錢(六塊大洋)向大一點的男孩買進一尊符合我手掌尺寸的戲偶,我也學阿仁哥用盡一切方法雕刻了會動的手、縫成二條圓筒的腿腳安裝貼上像歌仔戲或國劇中那樣,高高的木頭的上黑下白的鞋。為了可以像戲台上人物跳躍,我也拿些布料用手工縫上衣裳(加厚),這樣當我將它往上拋起到落下的時候衣服會被空氣撐開 , 然後我可以帥氣地伸手串進去ㄤ仔裡 , 就如輕功表演一樣 ,這就是我的"萬勝劍" ,  練熟特技之後再好不得意地在棉被團後或到處搬演給其他孩子看。

比我更誇張的是阿信他兒子,比我大二歲左右的跛腳仔(對不起我記不起他的名字),他除了是布袋戲ㄤ仔大戶之外,又自己釘了個三、四呎的木架子(有可能是用鹹魚箱子改的),再用舊床單和花布巾佈置成布景,還分層次的,一個人自編自導自演好不快活。

這一切的戲夢人生,一直到我的”他”被偷了,莫名其妙地被偷走的童年。隨著我的偶被偷和童年結束,跛腳仔離開了故鄉三合院的亭仔腳;那個他的戲棚下。瘦弱的阿仁哥罹患了”歹症”,大約三十歲就走完他的戲夢人生,只不知道他那一屋子的道具戲偶,最後歸宿何處。

華視新聞.jpg圖片:華視新聞

後語:

其實對我們更大的布袋戲病毒感染源來自於電視,從黃俊雄的«雲州大儒俠»開始發作的,號稱全台百分之九十七的人都中過這個絕招,但礙於讀者的文字不耐症,我將於下集再來說明我的症狀,我已經寫好了,各位看倌稍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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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丁三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