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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暖

 

住在亞熱帶的人談如何如何取暖?要叫其它住在溫帶、寒帶的人笑話了,因為冷才要取暖嘛!而亞熱帶所謂的冷約莫5-10C就很不得了了,照理講便無所謂的寒意,不過我有許多住過北美或來自東北亞溫帶的親友、同事,還是對台灣濕濕冷冷的冬天有些受不了,一樣瑟縮著脖子。

 

陋窗漏窗老窗老窗

 

小時候我住在海口,每座房子的窗都是木頭框的,年歲大一點的老宅不過就是在在牆洞上釘上上下兩條木框,然後幾片薄板子穿上去、可以左右推拉就算是窗子了,連玻璃與窗框都用不上。不但透光性不好、連與牆面的密閉性也差(因為牆面也不怎麼平整)。冬天時冷風呼嘯東北季風還帶著鹹鹹的海味和沙粒,敲打著每一口窗子,見縫就鑽讓人無處可躲,往往還得拿稻草、破布想盡辦法來填塞隙縫,如果不幸窗板給老鼠磨牙弄壞了;就得另外想法子補釘了。

 

小雞的溫室孵小雞

 

門窗越緊閉;越暗越陰也就越是寒意逼人,暫時停止體力勞動的人凍的牙齒直打顫了。於是大家都往被裡躲。夜裡一顆小燈泡就是所有光明與溫暖的源頭了。阿嬤房裡往往會多一盞溫暖,那是給剛出生的小雞烤暖的,紅白相間兩色電線串著一顆燈泡用根竹棍跨在一個紙箱上,給一箱子暖氣起來。我可以好好取暖和癡癡看著小娃娃雞的模樣,黃澄澄、胖胖嘟嘟的小身軀啾啾的叫著,睡起來就是全天下最美的酣眠,那樣子和油亮亮雞腿的滋味完全聯想不到一起。我愛窩在那裡聽老人家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從話題裡去拼湊整個家族成員的世系圖,還會幫小雞起名字,幻想著它家也和我們一樣族繁不及備載。 晚上起來找尿桶時還可以有光可尋,不必摸黑,當然,還得防著懶的抓老鼠的貓有任何非份的舉動。

 

灶炕口灶恐

          

家家都燒柴火是海口寒冬裡最好取暖的地方 , 特別是被寒風驅趕直竄骨髓的時候 , 灶火生起戶戶炊煙就能讓整個村子村子溫暖起來  ,   返家的人更打從心裡從眼睛從腹腔胃口和鄉愁蒸起無可比擬的桑拿浴   .   特別是蹲在灶抗口時  , 暖意   一如電流流竄全身 ,從臉頰到手腳舒服到起了全身雞皮疙瘩     

一個小小的矮凳子也愛窩在灶炕口,拿個空鐵罐子放顆蛋或就著餘燼丟塊地瓜進去,慢慢的煨著一個暖暖的身子和紅咚咚的童顏;這香香噴噴的期待!風呼呼的叫著,在煙囪與灶口間流竄,好像受不了這股暖流似的逃走了。配有碳灰與烤乾鼻涕印子的髒髒的小臉上,傻傻愣愣的看著熱熱的氣流和一大鼎的滾水(全家人洗澡用的),心裡盤算著還要幾天就可以搓圓仔湯、炊甜粿了(蒸年糕)

我不餓;只是好玩或嘴饞,我會找個鐵罐子擺個蛋或乾脆找個瘦一點的地瓜  用撓柴的小棍子(火柴)推進去,溫溫熱熱的等待解饞。

    這裡是唯一可以玩火的地方,土豆殼一捧不消十秒就可以燒起來烈焰,火的末端還透著漂亮的紫光還帶些慶祝一樣的爆裂聲,木麻黃樹枝葉更快就可以透出滋滋之聲;然後扭曲煎熬變形化為灰燼,至於稻草又急又猛濃煙四起,有時風從煙囪倒灌下來,整個灶就像一個大大的頭;還會吐出火舌來嚇嚇我,很好玩;但是浪費燃料還是要挨一兩句罵。

 

灶抗口的第一主角一定是我阿嬤,關於老廚房和老人家一段打油如下:

 

阮阿嬤

一身黑色粗布的唐山衫    覕置咧灶腳內底黑白炒

窄栴啊   火柴   一口灶    長椅條   菜櫥   加桌罩

按怎煮   納耶  攏總是    蕃薯箍   鹹魚   加土豆

 

     

 

一個小小的矮凳子也愛窩在灶炕口,拿個空鐵罐子放顆蛋或就著餘燼丟塊地瓜進去,慢慢的煨著一個暖暖的身子和紅咚咚的童顏;這香香噴噴的期待!風呼呼的叫著,在煙囪與灶口間流竄,好像受不了這股暖流似的逃走了。配有碳灰與烤乾鼻涕印子的髒髒的小臉上,傻傻愣愣的看著熱熱的氣流和一大鼎的滾水(全家人洗澡用的),心裡盤算著還要幾天就可以搓圓仔湯、炊甜粿了(蒸年糕)。

 

草綑下舊時光的取暖記憶

 

午後;孩子们最愛去背風的草桴下(稻子、花生收割後的稻草堆起來像房子一樣高的乾草堆或豆藤堆),爬上去溜下來跳到稻草堆上,玩著溜滑梯與彈璜床遊戲,或者捉迷藏時用稻草把身子掩埋起來。躺在冬陽曝曬的稻草堆有一種很難形容的氣味;加上兒童玩興就可以對抗天地寒涼了。

不只是孩子,連小貓小狗也愛在這裡追逐。有一回孩子在這裡玩火柴,沒幾分鐘引起一場大火,所有的人用手壓的井一桶桶接過來的水怎麼樣也救不了迅速的烈燄。幾隻老鼠從草堆裡奪命逃出,幾十個上百的大人小孩望火興嘆,強勢的北風助燃,帶著高溫的氣旋張牙舞爪,沒有人近的了身。還好下風的地方沒有房子。

 

被窩高峰會

  

   小孩鼻下拖著兩條沾著沙塵黑壓壓的「小鬍子」到處玩去了,但大人可沒那個本事,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不管多冷的世界的任何角落,被窩永遠是寒冷氣候裡的第一選擇。小時候我們大人也不例外,大家明明已經橫七豎八穿的像千層派一樣,體泰圓滾滾的像個不倒翁,跌倒爬不起來了,可是只要沒事仍會往被窩裡鑽,厚重補丁過的衣服,再蓋上陳年硬梆梆有歷史的老棉被,把身型堆的老高,而這些印著大大的紅花棉被 , 通常是老人家嫁娶時才跟著進門的,每一條的有故事,也從新嫁娘變成歐巴桑再進化成老阿嬤,不曉得有多少孩子的尿床記錄和作夢賴床的的口水,反正花色夠雜夠誇張 , 所以幾代人兄弟姐妹和父親、叔淑、姑姑們共同的「集體創作」吧?             

    大人就這樣的閒瞌牙;東家長西家短,大伯公家有個大花碗;通天文識地理,三國關老爺斬六將過五關。

   懶貓會躲進來好像它也可參加大通舖上的「棉被高峰會」一樣,對天棚裡(瓦片和床席間的木片)或黑暗牆角的老鼠充耳不聞,反倒是克盡職守的老狗不能上床,地上有個破蔴袋可以趴就算上高檔享受了!偏他又愛管閑事,一聽到鼠輩的動靜就猛叫狂吠,惹來一陣斥喝。

  

焢番薯控控

 

紀念舅公祖的小堂或大伯公墳墓的背風面,是我們最常空「”番薯”的基地,秋收過後的田裡,挖個坑用土塊堆起土來,大家分工搬土塊、撿些枯枝、破竹掃帚,再回家偷些地瓜,各自刻上自己的記號,通常是””大”、“一”、”天” 丁”(這時後才知道姓丁也有用途呢!)筆劃簡單的字,然後就地玩的灰頭土臉起來。

再怎麼冷也完全比不過「囝仔人腳川三斗火」(小孩子屁股三把火)的熱呼和土塊堆中竄出的強勢火苗。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地瓜埋進燙人的土堆後,一群蝦兵蟹將就往海堤邊去摘”蘆竹仔”(芉芒);回來插在熱熱的土堆上,然後一群孩子施展魔法;對著冒熱氣的土堆唸唸有詞:「蘆竹阿ㄌㄧㄢ ㄌㄧㄢ ,蕃薯酥ㄍㄢ」(芉芒枯乾、地瓜又乾又酥)。

過幾十分鐘後天色已昏暗了,挖開土堆時煙氣、熱氣、與香甜的氣味蒸騰迴盪著,一大群孩子好像怕風來搶食一樣圍的密不透氣的,一顆顆熱到燙手不已的地瓜終於皮酥裡嫩的”出土”。

每個人都像考古學家一樣小心翼翼的找尋自己刻上的記號,軟嫩的地瓜折損往往就在記號上。當實在分不清是”天”字還是”大”字時,常常會引起一些小爭執,最後盤點時如有缺少的”主”(通常是大小孩)會拿挖壞的、缺手斷腳的補償一下,至於真的不足之數,只好全當是土地公肚子餓「扣稅」了。

 

最後天昏地暗寒風凜冽的田邊、幾個黑壓壓的小身影懷裡抱幾個熱烘烘軟鬆鬆的甜蜜滋味,一起髒兮兮的回家找挨罵。

 

作者丁三龍  企管顧問兼任助理教授部落格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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