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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車一車站   

應該說是通勤吧?因為工作的地點在台北市中心,塞車和停車問題讓我放棄開車進城,在高中生涯三十年後;我重新回到搭車通勤的行列裡,於是從心裡將記憶拿出來溫煨。

 

怪怪車怪怪人水頭車圖片桃園客運  

 

   民國六十年代末期,每天三分頭、卡其服與大盤帽的獃樣子,永遠都是天濛濛剛亮的時候,縣道旁的木蔴黃樹下,上六點十分就開始的等候(遇上夏季日光節約時間還要提早一個小時)。從北而來慢吞吞的像一個老的不能再老的駝背的老爺爺一樣,照著自己渾身關節機件的節奏走來一輛樣貌奇怪的巴士,那種只有在老電影或記錄片才看的到的樣貌。剛剛露臉的日頭串了些樹影鋪陳在柏油路上,車輪碾不碎的青春就這樣一次次從北探過來尖尖的怪腦袋。

 

   說是尖尖的腦袋你一定不相信,但活脫脫的這輛車我們都知道搞不好它參加過第二次世界大戰。它是那種從車身把突兀的引擎蓋伸出來;向前急收並略微向下滑出來的兩條不合理的線條,這使整個引擎蓋像一個巨大的鼻子,光這鼻子幾乎就佔去三分之一的車身,兩盞永遠昏黃的燈便是大鼻孔了,兩組前輪誇張的伸出車身外,更可笑的是兩塊擋風玻離幾乎是垂直的墓碑一樣的豎立起來一點弧線美都沒有。我們常想像比方說這車就是個大大的頭,樣貌扭曲醜到家;後頭還冒黑煙的布袋戲偶中「妖道」的怪模樣。

 

 這車開起來渾身震動的厲害到如果你下了車,稍等一下等車開走後在地上撿到一些破銅爛鐵而你一點也不會意外。一半以上的車窗是無法開關的,上方的通氣口常常無意的放映些天空的影片供我發獃用。一下雨,大傢伙怎麼樣也遮檔不了,乘客各自找棲身的角落,記憶中空著的和擠著人的地方大小差不多。然而這車的駕駛渾名就叫「水頭」,一台有奇怪車頭雨天大漏水的巴士司機。水頭的車雖然在整個嘉義客運是最不稱頭的,可他本人卻從不馬虎的永遠SET一個時髦的湯姆瓊斯一樣米粉捲的髮型。

 

六塊厝站車掌  

 

等車的風景值得略說一下:在六塊厝村口的這站,如果常川伯和雞屎伯也來搭這一班車;那就知道今天是初二;北港牛墟今天會很熱鬧。有時從南方的晨霧未散中一台雄獅一三五機車會載來一頭海豚,他們從泊子寮雨港把海豚橫綁在後座行李架上,海豚的長尾吧像沙和尚的月牙鏟一樣沉晃在空氣中;不知道要向誰挑戰它已無法挽回的死亡。下田的牛車更慢;更不情願的走過,戴斗笠的男人抽著新樂園;嘴裡來兩句髒話配合牛的鈴鐺;間或一兩下藤條催促著還沒完全醒過來的黃牛的蹄子。有時候樹田伯家的<<青瞑仔>>(瞎子)會赤身露體的嘴裡說著咿咿呀呀我們都聽不懂的聲音;摸出來嚇人,他有二、三十歲了吧,黑黝黝的成熟體格,讓這裡進出的女人或女乘客羞的不知如何自處,身為同宗同村的我也覺的不好意思,好像裸露著的是我一樣。大家都不諒解無所適事樹田伯姆,說她總在等倒楣的架駛撞死他兒子後狠狠的敲榨一筆。

 

泉州厝與牛厝車  

 

泉州厝幾乎都姓吳,祖上是大陸泉州府吧?這裡有個頂用功的同學,國中時矮小瘦弱的坐我班上第一排(我坐最後一排),高中後腦袋與個子齊長,一度功課還在我前頭,只是這人做過一件傻事把我也拉進渾水裡:高三的某一天;四下無人時他小心翼翼把一封信託我給某個女同學,但是事情不像單純的人所想的那麼簡單,後來我莫名其妙的「公親變事主」招來一齣像電影劇情一樣啼笑皆非的插曲。

牛厝是有很多牛沒錯,也出了一個牛脾氣的同學,這人後來在租屋時還成了我的同居人,這牛一樣脾氣的傢伙後來去唸中正理工成為軍人,也算適得其所。

 

四湖、鹿場

 

短短的八公裡一個紅綠燈也沒有、應該也一台車沒有居然走了二十分鐘。四湖這站是大站,白衣黑裙和卡其褲大盤帽開始有些噪動了。隔壁農校和幾個愛起鬨的開始嘻嘻哈哈的推鬧了,青春的賀爾蒙總會讓某些人行為像雄性動物招搖起來,推擠中一個帽子掉下來還抖出過一根散煙,反正斯文總是吃虧得等下一班了。 鹿場聽說以前養很多鹿,但我想這村子的長輩養孩子的本事應該不輸養鹿吧?否則一個小小的村子怎麼會有這多要上車的人,在這個典型的「吳家村」。

 

牛挑灣西井售票  

 

線道經過這村子的路確實有些灣灣的像牛肩上的軛一樣,這裡離北港近多了,車次也多,像這些還沒搭上車的也太懶了,起床起的太晚怪誰。西井是個更小的村子,有個高挑的女同學高三的時候畢業前幾個月;拍完同學錄照片以後發生意外去世了,那個背個書包的黑白影像就這麼停格在我們的記憶裡,年輕的臉龐大大的酒窩和活靈靈的眼神;下課後背個書包即將回家的微笑似在向大家道別。

 

車到北港

 

車到北港,好像漏斗的頸部一樣匯集學生之潮,嘉義線、水林口湖線、元長土庫線、西螺崙背線、還有搭末代台糖小火車的全都朝向一個地方流入。通過北港公園的濃濃綠蔭,綠色的蔴布書包壓不下青春雀躍的的生命,而略帶懵懵懂懂的白上衣慢慢沒入鐘聲即將響起的校園。如果我們哼著歌;那一定是包美聖、許曉菁楊芳儀、或葉佳修、齊豫、蔡琴了。

如今依稀記得<<歌聲滿行囊>>的快樂節奏,只是<<歡顏>>不再了。至於那時問:「女孩為甚麼哭泣」的女孩,而今化身成強焊的媽媽了!硬是擠進來最後一吋立足的地方,臉上的濃粧和香水味,整個貼近得讓我的眼睛和鼻孔完全無法閃躲。

我猛然從純純的癡傻中被抽離出來,然後狠狠地塞進捷運南港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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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丁三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