囝仔耍
“耍”閩南語唸s’ng重音在n上,可以是動詞;代表的是正在進行遊戲,可以是名詞;指的是某種遊戲。在這裡指的是後者。在物資缺乏的年代中鄉下孩子,能夠買幾顆玻璃珠、橡皮筋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其它誰也沒有錢買玩具,我們都是隨地揀些東西就地玩起來了,也就是所謂童玩啦
冰支箸
“冰支箸”,冰枝是枝仔冰;也就是冰棒,箸是筷子一樣的小棍子,冰棒吃完了手上的小箸也是我們的收藏,隨地裡看到都算是孩子們的寶。冰棒是甜的還讓人戀戀不捨的舔過不知道幾回,小棍子上少不了色素、糖精、口水,蒼蠅爬過,螞艤咬過,但我們門撿來從來不會還拿去洗過,總是人手一把像是個小富翁一樣。
“耍”的時候三、五個孩子依約定各出賭資三到五根,在地上交錯疊起出來二十來根成一個集團。猜拳後贏者先攻。所謂的攻就是拿著自己手上最粗壯厚實的一根,橫著砸下,被砸到的箸子集團會彈散開來,跳出來不再與集團疊黏到的都歸他了,然後依猜拳輸贏次序第二、第三、、、攻擊者上來,直到全散各歸其主了。
最常見的作弊手法就是手持”非規格品”去攻擊,自己削根厚重的小竹棍,看準了,深吸一口氣,比阿媽破柴還用力;意志全凝結成一股濃濃的殺氣,嘴裡唸唸有詞;忽然大喝一聲砸了下去,一定要它天女散花。
也可以堆上一堆,然後輪流一根根抽,誰先讓棍塔垮下來就是輸家,投資的冰棒棍全歸了贏家
就這樣;我的流給你,你的流給我,上述說的蒼蠅、螞蟻、口水、糖精、細菌、病毒就這樣傳來傳去。
龍眼籽
龍眼籽成為囝仔耍都是因為沒錢買彈珠,龍眼、荔枝耔就成了替代品,孩子們撿來拿個鐵罐子裝著,走路時嘰哩勾陋的,也是一種炫富。
耍的時後分莊家與外家,經常是隨性就”奕”(音”e”就是玩或賭的意思,像下象棋就叫弈棋粒)了起來,莊家先三個籽當底一顆疊上去當一拄(唸du’一注的意思),堆個三五拄排成橫列,後面躺下一座長條凳,凳腳朝向外家。莊家在三尺外劃上一條攻擊線,外家蹲在線後,就在線上擺上自己的一顆籽,然後瞄準莊家疊好的”拄”用手指頭彈出去,撞上了籽散開了來,攻擊的和散落的共計五顆全歸外家的,沒撞上目標的一顆顆全奔向條凳的港口,被莊家收納了。
有時候臨時找不到長條凳,但賭神上身手賤不已,莊家就地一坐,張開雙腿,如此廣納東西南北財,狀甚不雅卻也沒人計較。有時輸一屁股的外家抓狂了,不打拄改攻莊家命根子。夏天時莊家穿短褲,龍眼籽還會鑽進褲襠去觀光。
植物的籽終歸無法長久保存,過些時候不是乾扁殼裂就是殘肉長霉;甚至有長出芽來的,然後全都丟了。
到了隔明年;高大的龍眼樹再垂下飽滿精狀甜膩的果粒,去了皮殼,剝下童年的果肉,青春的新籽再給漸漸長大的孩子把玩。年復一年。龍眼越改良越大顆也越甜蜜了,孩子的成長卻被生活與升學壓力擠迫的轉為苦澀,孩子長大了、精壯了、枯老了,一如年年被遺棄的龍眼籽。
酒矸蓋
一樣簡單的理由,玻璃瓶裝飲料是我們另一個期待,尤其是紅標米酒紅色的酒矸蓋,當然;黑松或南風汽水也是大宗來源。開罐時歪塌的我們用不上,平平整整最可以派上用場。
扮家家酒時會拿來印錢,所謂的”錢”就是把榕樹葉用酒矸蓋罩上,拿個木頭或磚快就著土打一下,就可以印下來一個個硬幣大小綠色的錢幣,然後向”店家”買一頂榕樹葉編的的帽子、樹汁和土捏成的「橡皮擦」、林投子充當的”鳳梨”、、、、、不管小孩還是小狗全攙滲進來自然演進的劇情,沒有劇本沒有導演興之所至自成一齣人生。
酒矸蓋最常的玩法接近彈珠或龍眼籽,一樣用手指彈射,不過比較直接,你駕一個我駛一顆,偌大的土埕就是競技場,只有一個規則,我彈出去撞上你的就可以當場把你的納入己有。
也有一種把瓶蓋敲平,拿釘子打上兩個孔用一截繩子穿過去再把繩子打結,抓住兩端然後繞繞繞,扯.扯.扯,扯成快轉的風火輪
林投欉
這裡說的林投可不是拿來當木碳基材的樹種,而是長在海邊;葉身綠色長條長滿了刺的,我們也管它叫<<日本林投>>,長大以後會橫著生形成一堵綠牆加上渾身的刺,就變成綠色圍籬。林投樹下常常是蛇鼠之家,感覺上就是不乾淨藏著些穢氣的,加上台灣奇案<<林投姐>>的上吊故事,孩子夜裡跟本不敢靠近它。
全村共有的大池塘邊上到處都是。充滿纖維長條的葉子割下來小心翼翼地灲去邊刺,就可以拿來編成很多用具,笳芷袋、帽子等等。
之於小孩子;用途就全不一樣了,我們把去過刺整好的長條葉片捲成一端小一端大的圓筒;兩頭用刺扎上固定,再採最嫩的心蕊裁成一寸多長的兩片對折插上細的一端,接著在筒身捅幾個細孔,活脫脫的就成了一支嗩吶,吹起來還有聲有響呢。
林投的果實就像市場上看的到的鳳梨,小孩們會拿竹竿把它桶下來,然後把小籠包大小硬邦邦的籽一顆顆把扒下來,用竹掃把抽來的小竹枝插上,順勢一甩...就成了威力強大的”飛彈”,打到頭上包管長顆大包,招呼到身體瘀青凝血總也免不了。每次大人看到這麼危險的動作,都是一片追打咒罵。
以前我們決想不到現在有人拿這東西來榨汁喝,口感甜甜的還是美顏聖品,現在澎湖人也來作冰品。
金龜子的酷刑
我們總搞不懂,明明通體全綠為甚麼叫金龜,不過這不是重點。
總在初夏的季節微濕的日子,尤其雨後的田青欉,滿滿都是深綠的甲虫,就在葉梢玩起它們的吹泡泡活動,陽光下炫耀七彩,反射著性別的追求,甚或有些當場在結婚儀式中就逮。不過這也不是重點。
被抓的金龜子會緊張的分泌或排遺,弄的袋子、手上都髒兮兮還略帶一點青草的騷臭,不過沒人在乎,所以這仍不是重點。
重點是怎麼耍這隻苦命的甲虫。最簡單的就是「電風扇」「三輪車」、和「放風吹」(風箏)等等比美<<滿清十大酷型>>的手段。
「放風吹」算是最溫和的,其實就是拿阿媽縫補衣服的一段線,在它的腳綁上結實的死結,然後吹它驚嚇它,要它飛起來。孩子一端抓著線一頭漂浮著一隻奮力的虫子,頗有幾分別人蹓狗我蹓虫的寫意。越飛線就越長線越長就越重,沒多久的就累了飛不動了,連吹它幾次也罔然,就此當然要換個新手上場才不會輸給別人。金龜可以換但總不能還回家去偷一截線吧?,所以線是要回收的,貪玩噪動的心永遠不會去解那個死結,好一點的咬斷線放了它,急一點的;一手抓虫一手拉線一扯、、、、、。
真實的電風扇算是有些奢侈品,據說當時綠色的大同電扇一隻值一兩黃金,我的媽啊,折合現在要六、七萬元,夠奢華吧!於是被補的金龜子的另一種命運就發生了。孩子會去大廳的香爐裡拿幾支香腳(香支尾段沒有燃燒完紅色的竹木部份叫香腳),再把金龜的小腿弄斷露出比較肥厚的大腿,然後把香腳差進大腿裡,一支香腳一隻龜。把痛的想飛走的虫子貼進臉頰耳根,聽著嗡嗡振翅,一點小到不能再小的氣流搧在皮膚上,人手一串就是手持免電節能環保扇了!
「三輪車」就要一點手藝了,首先要一截最細的鉛線(鐵絲),把鐵絲折繞成有前一後二;三個小輪圈的小車子,車體比金龜小一些;上頭留一小段鐵絲再把金龜子綁上去(更多的時候是去小腿插上大腿)。金龜飛的時後會拖動小小的三輪車,孩子們叫囂喧鬧比誰的三輪車馬力強。
阿彌陀佛/阿拉真主/耶穌基督/玉皇大帝.....原諒我,我為我做過的懺悔,就算我是最少幹這總事的小孩......
月餅紙
我們大家族裡有個當建設課長的大伯,算的上一號人物,中秋節總有很多人來送禮,應節的月餅總是餅滿為患,然後每戶可以嚐到難得的甜蜜。月餅盒時興上蓋除了紙框以外用透明紙炫耀著它們的姿色,除了一個個油滋滋的圓餅外,還塞著些紫的紅的黃的細細的玻璃紙條(差不多就是遂紙機切下來的尺吋),一團團金燦燦襯得內容物看起來更加澎派。這紙也是我們的收藏。
除了餅的滋味之外孩子最關心的是每個月餅上都會鋪上一張燙金邊的圓紙,上面寫著「伍仁蛋黃」、「蓮蓉」、「烏豆沙」、「冬瓜鹹肉」、、、每一張都精美無比,圖案除了嫦娥月兔之外就是圓圓的月亮,千里共嬋娟之類的,更重的是還有著厚重的油香味。
把這夾在課本裡當書簽可以回味一整年。窮人家的孩子之間不可能買餅相送,交情夠的送你一張月餅紙啦。
有的同學很可憐,月餅沒咬過卻收藏了一堆這種紙,畫餅充饑莫此為甚。
前些年大陸內地送禮氾濫,中秋節更是到處發月餅劵,收禮的可以到店面去提貨,可是很多人都已經"餅滿為患",所以往往巴不得降價換現,應運而生的居然出現所謂的月餅券收購,擺攤或游散的都有形成奇觀,以前哪有這種事,哪有吃不完的月餅(鴨圈裡哪有隔夜蚯蚓) , 今昔對照誰不唏噓。
銅筒仔
或許該寫成「銅管仔」,其實就是罐頭吃完東西以後剩下來的馬口鐵空罐啦!
總要感冒嘔吐發燒,老人家才會買個鳳梨、水梨罐頭或是冰仔水(汽水)給孩子,真不知是出於捨不得孩子還是真有療效,不過這總能讓我門對上述病狀甘之如飴。
兩個「銅管仔」穿孔繫上線,拉直起來是老師和課本教我們電話通信的原理,發明電話的貝爾先生應該沒想到吧?但我們偏偏要把這樣的科學玩具當成民俗雜耍,我們鐵罐扣到地上,腳掌跨上去;腳指頭夾著線,手提拉著線,另一套腳、手和罐子比照辦理。盼著長大的孩子學廟會的雜技團踩起高蹺來,”走”的時候同手同腳顛顛擺擺的就像在遊街。
阿媽幫我做過一個玩具,用紡線用完後的木線盤,兩端刻上齒,用鐵絲穿過中孔,一邊上翹的鐵絲穿過豎起的鐵罐中間,一邊平伸出一截鐵絲串進田青竿子中空的心,如此手持竿子往前推,輪子向前走了,鐵罐子也順利的被齒輪帶動轉了起來,罐身的採色印刷伴隨著扣扣扣的聲響;就這麼一遍遍出現再躲進去,躲進去再出現、、、,這我的”寶馬”一推出來一下就震懾全場,引來驚呼連連。
其它
其他還有釘干樂(陀螺戰),用自製的卯起來對著幹,芭樂木又密又硬,是第一首選............
寫到這裡真的有點累了,尤其想起已往生的許許多多的金龜子,情緒上虧欠地無以復加,需要自責反省一下。
不禁想到:那時的我們這麼窮,但玩地這麼富足.玩到這麼多樣.這麼累啊!原來太好玩也是種負擔,長大一點的悵然若失和年長年老以後的無可追回,竟是有些沉重...沉重的記憶。
現在孩子們價值很多元(口袋也很多元),娛樂卻很單調貧乏,或許離開一下鍵盤或觸控面板,天地間還有這麼簡單的童玩。摸摸土赤腳走跳,殘木.水果籽.廢罐,只要有童心,誰都可以是天地的童頑,,"囝仔耍"的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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