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殤 中美堂  

                                                               97.09

   三十年前我來過新莊泰山一帶,那時荒涼的緊;比我門那鄉下熱鬧不了多少,對於生長在海邊風沙小村的我,心目中的台北絕不該是這樣子。從明志工專望向輔仁大學,除了極少的二層公寓外其它的滿滿的是夏天的荷花田,數百甲的綠意其間只得幾條窄窄的小路,有一朵很大很大的荷花之王開在邊上,那是輔大的中美堂。公車要讓過這一大片綠意讓繞個很大的圈子才到的了新莊。

 

鏡頭二荷花

   二十年前從這條綠帶中開了一條省道,把綠帶切成了兩條,整個完整的綠意變的有點殘缺,很像在一頭秀髮;從中由美人尖往後腦杓剃出一條看見頭皮的髮廊。但是夏天還看的到荷花綻放,尤其八月間盛暑炙人,那高約四、五尺的大大的綠傘撐的整個省道滿滿都是,不知道有多少蛙鳴數過。由粉而白的花有的含苞、有的半開、有的怒放,盈滿的活潑生氣與打拼的省道卡車競賽著。夏天的對流雨洗去因交通激起的飛揚塵土,花葉上瑩瑩透亮的大顆水珠子還閃耀著向太陽借來的光芒。常常還有些愛好攝影的人置身荷海花田之中,遠遠的望去;我知道透過鏡頭可以補捉的甚麼美景。

 

證果nipic

 

在一片莊重的綠海中隨著天候加溫,每看一次總覺得葉更茂盛、花又多出幾朵、直覺的驚豔逼人;似有佛無形降生一步一朵步步生蓮,身姿更豐神俊逸飄飄乎神人之態。水面與葉蔭之間的世界,讓人好奇的想化身為一隻蟲子優遊其間,三不五時躍上葉面追逐或側身於如悟空難越的佛手一樣的花。甚或奇想坐化於蓮,八方吹不動直至涅槃。而初秋的蓮子正是我證果的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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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裡購屋時曾從鄉下搬來一口大水缸,去挖了兩株和著些泥巴種在客廳的一角,後來因為日照不足移到前陽台去,但還是只得到每天二、三個小時的直射無法存活,所以在家無法參禪自然修不成正果。

 

敗退

 

   一大片綠中還有幾落被高高的竹子圍繞的紅磚老屋,我欣賞它沒幾個月就被改建成四四方方稜稜角角;磁磚外觀的別墅,然後再被鐵皮屋淹沒。輔大週邊有幾區是早年供學生租賃的教會之家,高不過三樓,曾經是異鄉學子託身之處,挺立於數百甲的花海綠葉之間,也很快的就被其它建築掩過去了。有一回我騎著中古的偉士伯,停紅綠燈的時候看見一輛嶄新的賓士車架駛座下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打開後車箱拿出斗笠鋤頭、捲起褲管;下去泥巴的蓮藕田裡挖蓮藕。 

   省道兩旁開起了幾家餐廳(明明是農業用地)、再來動則數百坪的理容院、小鋼珠店、數十家家俱店、中古車行- - - -- - - - - -幾乎佔滿了馬路外望的視野。很快的;田間小路擴成雙向六線的馬路橫切綠帶的周身,跟著新修成的更密佈的馬路,開枝散葉而來的鐵皮屋瘟疫,傳染的極快;沒登記的小工廠、貨運站加入,我開始有些心急;蓮(荷)花就要不見蹤跡了! 

賴以供水的排水大圳成了廢水集中所,人的、化學的、工廠的甚麼顏色都有;不斷的排入其中。只有颱風過後強勢的水流沖刷後可以乾淨個一兩天。大圳的靠五股的那頭是工業區,轟動一時的刑案受害的女孩被歹人綁上鐵石沉在那裡過。那孩子十七歲的青春,沉溺在這萬污之首的溝浀了。 

現在省道已經不敷使用;又蓋上了高架橋,大圳左邊剩於殘存的幾十甲地也全部重劃蓋起十幾層樓高的住宅了,大圳的右邊則是無處不鐵皮;資源回收的、當倉儲的、更多的小工廠綠色的鐵皮”佔放”在農業區裡,終於完完全全把荷(蓮)花趕出去了。

 

視野

 

如果在半山腰往下看這一區的面貌實在是不堪,毫無規劃也沒有建築設計之美,只是隨意變種的細胞增生。柏油與水泥、鐵皮就充斥著視野,裡頭的人忙的像螞蟻或蜜蜂一樣,而這些怪東西卻比蟻窩比蜂巢更雜亂無序,然後中間流淌著一條糟糕的水,好像大家都是吃這水長出來的怪生物一樣。蓮雖稱可以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可是畢竟是君子怎樣也難敵欲壑難填的異色淵藪。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溫良恭儉的君子處今之世,難矣。古人荷鋤葬花失之矯情,可好!今人既然無花又何需可葬之地!自是無矯情之譏了。

 

賓至如歸

 

只以我居住的這一隅向東北;到排水大圳的這一塊共有十八甲地,只用了四、五年的時間,就滿了大樓,崗石門廳、飯店式的中廊,一進門就像去了飯店,我很納悶;以前的人開飯店、客棧講究的是讓客人賓至如歸,像回到家裡一樣親切,現在顛倒過來把居家打扮的像飯店,要家人有出外嚐鮮的感覺。有守衛把關需刷卡進出,訪客要掏出身份證登記,然後對著監視器螢幕說話才能突破關隘進去住房裡頭。

 

存命之喜

 

這期間也蓋了兩家汽車旅館,門口雖然種些南洋風味的樹種,營造出讓熱情洋溢的情境,但出入之人與社區鄰里是完全的冷漠的。只為短暫的居處所揭發人際的防備之心莫此為甚。我去中南部出差時住過幾次;每一間都極其私密,除了櫃匱台門房外跟本不可能和任何人照面,房裡不見天日就是月光也不讓它溜進來,床大、浴缸大,消毒與廉價香水味蓋過人體的各種體味。還好每次只是停駐八、九個小時;隔天上班前同事早早就來接走。每次車一開出門口我搖下車窗;讓手伸出去暢快的盛接陽光;讓空氣在指掌間流動,如此真實的存在。使人有一種「存命之喜,能不日日況味?」,更生過的體會。

 

觀音無蓮觀音蓮觀音蓮

 

銀行、便利店、市場、水果攤、火鍋店、3C賣場這兩三年佔據了所有的路口,孩子的記憶裡已經沒有蓮花的殘影,有一回只好把他們載到遠在五十公里外的觀音鄉,去所謂的「蓮花祭」;只是這觀音的蓮花田也給切割的東一塊、西一塊的無法蔚成大觀,而且商業的厲害,偏又毫不專業好像每年來一次大拜拜作些生意便要過足一年似的。來此的人也像趕集;三、五個小時湧入又流出,肚子裡填一些粗製濫造的食物,便算是參加了蓮花祭;真不知道是祭五臟廟?祭觀音?還是祭蓮花?說起來有些苛求了,但真正的能人應該可以統合集中起來,在文化蘊涵上注入些更深的影響力,而不是只是廣宣遍怖卻讓訪客一次就望之怯步了。 

在台灣的小農制度之下老化的從業人口,又加上各自的算計沒有明天的產業心態,要大破大立真的不容易啊!可能有一天「觀音」也無蓮了,當「觀音」菩薩無蓮時;我景仰的意像上會不會有一些不再聖潔。 

蓮花可以出出污泥而不染,但工業的、商業的、人心淌流的水,卻可以逼迫使蓮花被污染;甚或根本就無處扎根,在甚麼都可以人造的時代花可以永不凋謝,但不會「香遠益清」。我去故宮參觀過莫內畫展,其中最大最知名的一幅便是描繪睡蓮,晚年行將就木的他對形狀與顏色已經有些錯亂了,但其鍾愛應該非常強烈,否則如何完成如此大作,這是因為他心中有蓮。而當今之世蓮花恐不復見;想要再產生如<<愛蓮說>>的詩句或莫內的<<蓮花池>>畫作傳諸後世;恐怕已無法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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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丁三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